杯酒释兵权考 一 《宋史》卷二五○《石守信传》云: 建隆二年,移镇郓州,兼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诏赐本州宅一区。乾德初,帝因晚朝与守信等饮酒,酒酣,帝曰: “我非尔曹不及此; 然吾为天子,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安枕而卧。”守信等顿首曰: “今天命已定,谁复敢有异心?陛下何为出此言耶?”帝曰:“人孰不欲富贵,一旦有以黄袍加汝之身,虽欲不为,其可得乎。”守信等谢曰: “臣愚不及此,唯陛下哀矜之。”帝曰: “人生驹过隙尔,不如多积金、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君臣之间,无所猜嫌,不亦善乎?”守信谢曰: “陛下念及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病,乞解兵权。帝从之,皆以散官就第,赏赉甚厚。 良谨按: 此即世传杯酒释兵权一事所本。杯酒释兵权一事,世所艳称。盖五代骄兵悍将,劫持割据,历时五十余年,雄鸷如梁太祖周世宗辈,曾不能彻底纠正。而宋太祖乃于杯酒言欢之际解除诸将兵柄,使干戈拢攘之局,化为雍熙垂拱之治,是不但为国史平添一大佳话,抑且为宋室奠三百年文治之基,其关系之重大,不言可喻。惟实际政治之中,奇迹例不多有。石守信辈之解除兵柄,果由太祖推诚感召所致?抑别有其不得不遵行命令之原因?此迹近传奇之杯酒释兵权一事,有无附会夸张之处?凡此均为甚可怀疑之问题。本文旨在考证杯酒释兵权一事之不可信,并进而推求宋初军队国家化(或中央化)所以得告成功之根本原因。大雅君子,幸教正焉。 丁则良文集 杯酒释兵权考 二 上引《宋史·石守信传》(以下简称《石传》)系此事于乾德初,今检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称《长编》)乾德年间诸卷(卷四至卷八)并无此事。《长编》系此事于建隆二年秋七月戊辰遣使修北岳庙条之后,与庚午以侍卫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石守信为天平节度略条合为一条。(吴廷燮《北宋经抚年表》引《长编》系此事于建隆三年,吴误。)王偁《东都事略》卷二六《赵普传》亦系此事于二叛(李筠、李重进)既平之后。(彭百川《太平治迹统类》卷二太祖圣政节亦系此事于建隆二年七月。)是三书之说全合。司马光《涑水记闻》卷一及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卷一载此事亦均谓在诛二叛之后,与《长编》、《东都事略》等书亦相同。《长编》此条下原注谓丁谓《晋公谈录》及王曾《王文正公笔录》二书亦载此事。《晋公谈录》有《历代小史》及《百川学海》二本。《历代小史》本殊简略,未记杯酒释兵权一事。《百川学海》本未著岁时。《王文正公笔录》载此事起句“太祖创业,在位历年,石守信、王审琦等犹分典禁兵如故”云云,未著何年。玩其语气,似在太祖即位若干年之后。“在位历年”一语,殊嫌笼统,与建隆二年之说,亦未尝不合。根据以上各项史料,可知建隆二年之说,证据最多,《长编》系年之法,最为可信。《石传》系此事于乾德初,不知何所据而云然。想系编纂之际,仓卒成书,未暇详细参考《长编》等书,臆度其为乾德初年,遂率尔误载也。 且《石传》有“建隆二年移镇郓州,兼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之文。事实上,所谓释兵权者即此之谓。按郓州即天平。《长编》卷二建隆二年秋七月庚午条云: “以侍卫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兼侍卫都指挥使如故,其实兵权不在也。”据此可知《石传》“建隆二年”云云,即指此事。李焘将此条与杯酒释兵权一事合载,自极允当。《宋史》不察,乃于《石传》中认为系截然两事,且以杯酒释兵权一事,系于移镇郓州之后,其疏略无识,实甚可笑。“乾德初”三字之不可信,至此乃又多得一证。 由以上考证,可知太祖收石守信兵柄在建隆二年,《石传》所载误,不可置信。 三 《东都事略》卷二六《赵普传》云: 初二叛既平,太祖召普问: “天下自唐季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兵革不息,苍生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兵,为国家长久之计,其道何如?”普曰: “陛下及此言,天地人神之福也。唐季以来,战斗不息,国家所以不安者,由节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所以治之,无他,惟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顷之,太祖因晚朝,与石守信、王审琦等饮。太祖屏左右,谓曰: “我非汝曹之力,不得至此。念汝之德,无有穷已。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也。”守信等曰: “何故?”太祖曰: “是不难知矣。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顿首曰: “陛下何谓出此言?今天命已定,孰敢有异心?”太祖曰: “不然,汝曹虽无异心,其如汝麾下之人,欲富贵者何?一旦以黄袍加汝之身,汝虽欲不为,其可得乎?”守信等曰: “臣等愚不及此,唯陛下哀矜,示以可生之途!”太祖曰: “人生如白驹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之忧。汝曹何不释去兵权,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久之业?多置歌舞,日饮酒相欢,以终天年。君臣之间,两无猜嫌,上下相安,不亦善乎?”于是守信等皆称疾,请解军职,太祖许之。 按此言释兵权之谋出自赵普,《石传》及《宋史》卷二五六《赵普传》均不载。《长编》与《东都事略》所载大致相同,以其关系甚大,特不惮烦,迻录于下。《长编》卷二建隆二年秋七月戊辰遣使修北岳庙条后半云: 初,上既诛李筠及重进,一日,召赵普问曰: “天下自唐季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战斗不息,生民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为国家长久计,其道何如?”普曰: “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无非他故,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所以治之,亦无他奇巧,惟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语未毕,上曰: “卿无复言,吾已喻矣。”时石守信、王审琦等皆上故人,各典禁卫。普数言于上,请授以他职,上不许。普乘间即言之。上曰: “彼等必不吾叛,卿何忧?”普曰: “臣亦不忧其叛也。然熟观数人者,皆非统御才,恐不能制伏其下。苟不能制伏其下,则军伍间万一有作孽者,彼临时亦不得自由耳。”上悟,于是召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 “我非尔曹之力,不得至此,念尔曹之德,无有穷尽。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敢安枕而卧也。”守信等皆曰: “何故?”上曰: “是不难知矣!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等皆顿首曰: “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复有异心?”上曰: “不然,汝曹虽无异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贵者,一旦以黄袍加汝之身,汝虽欲不为,其可得乎?”皆顿首涕泣曰: “臣等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途!”上曰: “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尔曹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我且与尔曹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皆拜谢曰: “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疾,请罢。上喜,所以慰抚赐赍之甚厚。庚午,以侍卫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殿前副都点检忠武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侍卫都虞候、镇安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安(良按: “安”字误,当作“宁”,据吴廷燮《北宋经抚年表》改)节度使,皆罢军职。独守信兼侍卫都指挥使如故,其实兵权不在也。殿前副都点检自是亦不复除授云。(按《太平治迹统类》所载,字句几全同《长编》,兹不赘录)。 以《长编》此条与《东都事略·赵普传》相较,此条显较该传为详备。其可称道者计有四点: 第一,由《长编》此条可知麾下以黄袍加身之语出自赵普,太祖深韪其意,特用以指点守信等人。第二,守信等人此时方典禁卫,所谓解军职交出兵权,盖专指交出禁军之兵权而言,此点极为重要。《东都事略》对此点未加点明,遂使人误解所解除者为其节度使之兵权。解除节度使兵权另为一事,本文当另外考证。要之,建隆二年所解除者为诸将所典禁军之兵权。第三,《东都事略》及《长编》此条均载太祖“为天子不如为节度使之乐”之语,是知太祖并无不令守信等居方镇之意。然《长编》此条特将守信等所任新职著明,更可说明太祖心中之次第。盖太祖此时尚不能较收回禁军兵权更进一步也。(《涑水记闻》谓守信等皆以散官就第,《石传》亦云然,实误。温公盖亦混淆罢典禁军与罢节度二事为一。李焘已加辩正,见《长编》此条下原注,不赘。)第四,《长编》此条谓赵普指出诸将麾下之难制,亦甚有关系。五代以来骄悍之局,实由军队中下级干部造成,赵普一语破的,此与太祖结纳中下级干部,当不无关系。详细考证见本文第五节。 《东都事略》及《长编》均认为太祖收兵权系由赵普画策。王偁及李焘均南宋孝宗时人,去太祖时已甚远,其持此说果何所本?赵普本人有遗集。衢本晁氏《郡斋读书志》卷十九别集类载有《赵韩王集》三卷。衢本及袁本《附志》卷五下别集类二则著《赵韩王文》五卷。内有记一,表疏二十九,附手诏批答五,奏状札子二十五,附御诗二十一,启状十,词帖三。尤袤《遂初堂书目》亦载有《赵韩王谏稿》一书,未注卷数。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七别集类作《赵韩王遗稿》十卷。陈氏谓内有刘昌言所撰行状,然奏议仅数篇,余皆表状之属。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三三《经籍考》亦作《赵韩王集》三卷; 《宋史》卷二○八《艺文志》集类则载有《赵普奏议》一卷。此书卷数不一,当有若干刻本。其中既有奏议文字,或当有有关宋初兵制之史料。此书南宋末以前尚未佚,然李焘似未寓目。元后可能即佚,《四库》亦未著录。相传普另撰有《龙飞日历》一书,衢本《郡斋读书志》卷六杂史类著录,谓普于建隆元年三月撰,记太祖受禅事。袁本则著录于《后志》。《文献通考》卷一九六《经籍考》亦著录。郑氏《通志》卷六五《艺文略》则称为《宋世龙飞故事》一卷。《玉海》卷四七著录为《建隆龙飞日历》一卷,枢密学士赵普撰; 卷五一则作《飞龙故事》一卷,集贤殿大学士赵普记载。《宋史》卷二○三《艺文志》作《飞龙记》一卷。李焘记太祖受禅事,曾据《飞龙记》参修。《四库》亦著录作《龙飞记》一卷,另著录有《艺祖受禅录》一卷,相传为赵普、曹彬同撰。《四库》疑二书均为后人所作,特依普名以传,所见甚是。此等书吾人虽不及见,要亦无甚高之史料价值也。 直接史料既不可得,其次当探求赵普、石守信与太祖之对话,是否来自《太祖实录》或《三朝国史》。按《长编》常载有宋代诸帝与大臣之对话,其中十九得自实录、日历或正史。大臣亦往往有退录进呈者。《王安石日录》即为一例,余曾有考证。(拙作《王安石日录考》,载《清华学报》第13卷第2期。)然李焘记此事,并非自实录、日历或正史一类书籍中转录。《长编》卷二秋七月戊辰条后一条下有原注云: “此事最大而正史、实录皆略之,甚可惜也。今追书。” 是知《太祖实录》及《三朝国史》均未载杯酒释兵权一事。此点极可注意,下文当详究其意义。宋杜大珪编《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一有太宗皇帝御制《赵中令公普神道碑》,于杯酒释兵权一事全未道及。其中有一段述普于太祖开国后多所翊赞,与此或有关涉。文云: 太祖略亲御六师,长驱淮楚,不逾数月,果致荡平。略酬其(按指普)功,赏阶级,授金紫,加太保,充枢密使,仍赐功臣之号。爰自累代以来,朝廷多故,诸侯专制。兵甲乱常,加以僭伪未平,师旅未备,余风未殄,思有以革之。王以庶务草创,深惟远图,利害靡不言,纤微靡不达。忠尽其力,言如转规,启心不疑,振举风俗。故得遐迩悦服,政令维新,皆其功也。乾德中,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按此虽言普赞襄太祖,力革五代积弊,然辞意笼统,范围广泛,初未可即视为杯酒释兵权之证据。反之,且可用以证实此故事在太祖、太宗时尚未形成。缘果曾因普一言而得收诸将兵权,则太宗理应对此特加提出。今乃笼统言之,可知赵普纵确曾为太祖画策,收兵权之议亦容起于赵普,但其经过,并非一近于传奇的佳话,而为一颇费周章之改革。故太宗于普薨逝之后,亲撰碑文,追述往迹,其语气乃亦不得不十分沉重也。此外王禹偁《小畜集》卷九有《赵中令挽歌》十首,亦全未提及此事。夫杯酒释兵权一事,果为一真实事实,则不但为一佳话,且为宋太祖及赵普在政治上之极大成功,实录、正史理无为讳之必要;太宗亲撰神道碑文,亦无笼统叙述,全不涉及经过内容之必要。太宗与赵普间,或有若干不尽快意之关系,然总观全文,所述均甚客观,接近事实,似不致独对此事讳而不书。此种追问,虽全用史料之缄默为反证,难期完全无误,但无论如何,此项缄默,实为一关系重大,且甚可引起怀疑之缄默也。 抑有进者,余更作一探求史源之努力,乃完全坐实余之怀疑为有据,并足以说明此项史料的缄默,实对推翻杯酒释兵权一说法之工作,大有补助。按: 实录、正史、神道碑既均无此故事之痕迹,吾人乃不得不追问王偁、李焘述此故事,果何所根据。《长编》该条下原注云: 王曾《笔录》皆得其实,今从之。文辞则多取《(涑水)记闻》,稍增益以丁谓《淡录》。略邵伯温《闻见录》又云“王审琦坐擅入禁中救火,故罢”略今不取。 是李焘已明白承认此一故事乃完全根据宋人笔记修成,盖即丁谓《晋公谈录》、《王文正公笔录》、司马光《涑水记闻》、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四书也。按: 四书中,前三书均北宋人著作,邵伯温《邵氏闻见录》一书,《四库提要》谓其成书于绍兴三年,然伯温一生经历,十九均在北宋,其书要可视为北宋人笔记一流。《百川学海》癸集丁《晋公谈录》云: (赵普)在相府,或一日奏太祖曰: “守信、王审琦皆不可令主兵。”上曰: “此二人岂肯作罪过?”赵曰: “然,此二人必不肯为过,臣熟观其非才,但虑不能制伏于下。既不能制伏于下,其间军伍忽有作孽者,临时不自由耳。”太祖又谓曰: “此二人受国家如此擢用,岂负得朕。”赵曰: “只如陛下,岂负得世宗?”太祖方悟而从之。 按此言赵普进言在其为相时,太祖即据以罢石守信之兵权。按《宋史》卷二五六《赵普传》谓赵为相在乾德二年。而太祖罢诸将兵权在建隆二年,于时赵普仅官枢密副使。由此可知普公此则,当系得之传闻。此则所载对话,当为后来诸书之祖,但其言词尚甚简短,与《涑水记闻》之详尽者,同显系晋公揣拟之作。至于《王文正公笔录》中所载亦甚略,原文如下: 太祖创业,在位历年,石守信、王审琦等犹分典禁兵如故。相国赵公普屡以为言,上力保庇之。普又密启,请援以他任。于是不得已,召守信等曲宴,道旧甚乐,因谕之曰: “朕与公等昔尝比肩,义同骨肉,岂有他哉?而言事者进说不已。今莫若自择善地,各守外藩,勿议除替。赋租之入,足以自奉,优游卒岁,不亦乐乎?朕后宫中诸女,便当约婚,以示无间,庶几异日无累公等。”守信等咸顿首称谢,由是高、石、王、魏之族,俱蒙选尚。寻各归镇,几二十年,贵盛赫奕,始终如一。 按此当系文正公得之传闻。所谓“高、石、王、魏之族,俱蒙选尚”一语,似未详考。魏指魏仁浦,仁浦子咸信开宝五年尚太祖幼女陈国大长公主。然魏仁浦向未典禁军,亦非武臣,与杯酒释兵权一事无涉。《宋史》卷二四九《魏咸信传》云: 初太祖在潜邸,昭宪太后尝至仁浦第,咸信方幼,侍母侧,俨如成人。太后奇之,欲结姻好。开宝中,太宗尹京,成昭宪之意,延见咸信于便殿略遂选尚永庆公主。 是知结姻之议,始于杜太后,而成于太宗,与宋初兵制变革盖无关系。即高、石、王三家,高怀德本人,石守信子保吉,王审琦子承衍尚主之举,与此事有若干关系,亦甚可怀疑。高怀德尚太祖妹秦国大长公主,在建隆元年(见《宋史》卷二四八《秦国大长公主传》)《长编》卷一系于是年八月。是在解诸将兵柄之前,亦与杯酒释兵权一事无关。王承衍尚魏国大长公主,《宋史》卷二四八《魏国大长公主传》谓在开宝三年,《长编》卷十一系于是年六月甲申,是距建隆二年审琦罢兵柄已十年。而《文正公笔录》则谓在审琦罢兵归镇之前,是显与事实不合。《邵氏闻见录》载王承衍尚主事,尤为荒诞,录云: 忠正军节度使王审琦与太祖皇帝有旧,为殿前都指挥使。禁中火,审琦不待召,领兵入救。台谏官有言,罢归寿州本镇。(良按: 审琦建隆二年七月前原为义成节度使,七月庚午乃改为忠正节度使,此言罢归寿州本镇,是认审琦未罢兵柄前即任忠正节度使,误。)朝辞,太祖谕之曰: “汝不待召,以兵入卫,忠也。台臣有言,不可不行。第归镇,吾当以女嫁汝子承衍者。”召承衍至,则已有妇乐氏,辞。帝曰: “汝为吾婿,吾将更嫁乐氏。”以御龙直四人,控御马,载承衍归。遂尚秦国大长公主。乐氏厚资嫁之。帝谓承衍曰: “汝父可以安矣。”审琦归镇七年,率先诸镇纳节,以使相薨。追封秦王,谥正懿。 按审琦入禁中救火事,无可考。然太祖勒令承衍尚主一事决不可信。此诏承衍尚主在审琦朝辞时,而事实上承衍尚主在开宝三年,去建隆二年已达十年。笔记小说附会之甚,一至于此! 石守信子保吉尚鲁国大长公主,《宋史》卷二四八《鲁国大长公主传》谓在开宝五年。《宋史》卷二五○《石保吉传》则系于开宝四年。《长编》卷十三开宝五年闰二月庚子条下载“延庆公主出降左卫将军驸马都尉石保吉”。是必在开宝五年无疑。在建隆二年已十有二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