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书》注译 更 法 第 一 【解题】更法与变法同意。这篇记述商鞅和甘龙、杜挚在秦孝公面前争论变法问题。商鞅主张变法,甘龙、杜挚反对变法。结果孝公听从了商鞅。商鞅变法的主要理论是: 社会是向前发展的,社会的需要是随着时代而变化,因而社会制度也要适应时代的需要而改革。古代帝王霸主均不因袭前规,现代的国君也不可拘守旧制,必须变法,纔能彊国利民。 孝公平画①,公孙鞅、甘龙、杜挚三大夫御于君②,虑世事之变,讨正法之本③,求使民之道。 ① 秦孝公名渠梁,立于公元前三六一年,死于公元前三三八年。或说: “平犹评议也。画谓计划也。”乃读平为评,读画为划。评划即议定国家大计。此篇又见《史记·商君列传》及《新序·善谋》篇,文字稍有不同。 ② 《小尔雅·广言》: “御,侍也。”即侍候。 ③ 正当读为政,政法即政治法度。 【译】 秦孝公在商G9B51国家大计,有公孙鞅、甘龙、杜挚三个大夫侍候着他,他们考虑时事的变化,讨论政治、法度的根本,研究役使人民的方法。 君曰: “代立不忘社稷④,君之道也。错法务(民)[明]主(张)[长]⑤,臣之行也。今吾欲变法以治,更礼以教百姓,恐天下之议我也。" ④ 代,接替。社稷,祭土神谷神的坛子。古代国君必立社稷,国家灭亡,社稷就被拆毁,或盖屋其上。所以古语常用社稷二字代表国家。 ⑤ 此句严校本作“错法务民主张”,孙说: "《新序·善谋》篇作‘错法务明主长’,是也。”今照改。错读为措,措法即建立推行法度。明,使他光明。主长,君上。 【译】 孝公说: “继承先人做了国君,不忘国家,是国君的道路。建立法度,努力使君上成其光明,是人臣的行动。现在我想要变更法度来治理国家,改革礼制来教导百姓,但是恐怕天下人要批评我啊!" 公孙鞅曰: “臣闻之,疑行无(成)[名]⑥。疑事无功。君亟定变法之虑⑦,殆无顾天下之议之也⑧。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⑨。有独知之虑者,必见骜于民⑩。语曰: ‘愚者GE99C于成事B11。知者见于未萌B12。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B13. ’郭偃之法曰B14: ‘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法者所以爱民也。礼者所以便事也。是以圣人苟可以彊国B15,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B16. " 孝公曰: “善!" ⑥ 名,严校本作成,《史记》作名。朱说: “唐赵蕤《长短经·适变》篇、《太平御览》四百九十六引《商君书》皆作名。”按: 名与功相对,作名较好,今改正。 ⑦ 《广雅·释诂》: “亟(音极),急也。" ⑧ 殆犹当也。殆与当双声相转。(《古书虚字集释》有训殆为必一例,按: 应训殆为当。) ⑨ 严说: “负,《史记》作非。元本、秦本、范本皆作非。”朱说: "《长短经·适变》篇引作非。”按: 负与非同意,即今语所谓否定。 ⑩ 严说: “元本骜作敖,《史记》同。”敖骜均借为謷,嘲笑也。朱说: "《史记索隐》引《商君书》作訾(音此)。訾,毁也。”即诽谤之意。两解都通,今从前说。 B11 朱说: "GE99C,各本俱作暗。”按: GE99C借为暗,不明了。 B12 知读为智。萌,萌芽。 B13 乐成,欢庆成功。 B14 郭偃(音掩),春秋时人,佐晋文公变法,著有法书。说详《新笺》. B15 苟,如果。 B16 循,遵守。 【译】 公孙鞅说: “我听说过,行动迟疑不G9B51,就不会有名。做事犹豫不定,就不会成功。我君赶快下变更法度的G9B51心吧,应该不顾忌别人的批评。況且高出常人的行动,本来要被世人所反对。独具远见的策略,必然会被人民所嘲笑。俗语说: ‘愚昧的人在事情已经作成之后还看不明白。智慧的人在事情还没有萌芽之先就观察到了。人民,不可以和他们考虑事业的开端,只可以和他们欢庆事业的成功。’郭偃的法书说: ‘讲论崇高道德的人不附和俗人。建立大功的人不和群众商议。’法度是爱护人民的。礼制是利于国事的。所以圣人治国,只要能使国家彊盛,就不沿用旧的法度;只要有利于人民,就不遵守旧的礼制。" 孝公说: “好!" 甘龙曰: “不然。臣闻之,圣人不易民而教B17,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者,不劳而功成。据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今若变法,不循秦国之故,更礼以教民,臣恐天下之议君,愿孰察之B18. " B17 易民,指改革人民的礼俗等,最要的是解放奴隶。 B18 孰,古熟字,仔细之意。 【译】 甘龙说: “不是这样。我听说过,圣人不改革人民的旧礼俗来施行教化。智者不变更旧法度来治理国家。因袭人民的旧礼俗去施行教化,不费什么事就能成功。依据旧法度去治理国家,官吏既很熟悉,人民也能相安。现在如果要变更法度,不遵守秦国的旧制,要改革礼制来教化人民,我恐怕天下人要批评我君,希望您仔细考虑一下。" 公孙鞅曰: “子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夫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B19。此两者所以居官而守法,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B20;五霸不同法而霸B21。故知者作法,而愚者制焉。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B22。拘礼之人不足与言事,制法之人不足与论变,君无疑矣。" B19 《广雅·释诂》: “溺,没也。”即沉没在水中。 B20 三代,夏、商、周。 B21 战国人所谓五霸是齐桓公、晉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说详《新笺》. B22 不肖犹不贤也。 【译】 公孙鞅说: “你所说的话都是俗人的言论。平常人总是拘守旧的习惯,学士们总是局限于自己的见闻。这两种人可以当官守法,我们不能和他们讨论法制以外的事情。夏、商、周三代的礼制不同,而都成了王业;春秋时五霸的法度也不同,而都成了霸业。所以智慧的人创造法度,而愚昧的人受法度的制裁;贤人改革礼制,而庸人受礼制的约束。我们不能和受礼制约束的人商讨大事,不能和受法度制裁的人计议变法,我君不必疑惑了。" 杜挚曰: “臣闻之,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臣闻法古无过,循礼无邪。君其图之B23!" B23 图,考虑。 【译】 杜挚说: “我听说过,没有百倍的利益,就不变更法度。没有十倍的功效,就不更換器具。我听说过,效法古人就没有错误,遵守旧礼就没有奸邪。我君好好考虑啊!" 公孙鞅曰: “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B24,何礼之循?伏羲、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B25。及至文、武,各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兵甲器备B26,各便其用。臣故曰: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汤、武之王也,不(GC391)[循]古而兴B27。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B28。君无疑矣。" B24 《说文》: “复,行故道也。”即走旧的道路。 B25 《广雅·释诂》: “诛,杀也。”怒当读为孥,一人有罪,妻子连坐为孥。说详《新笺》. B26 器备与器具同意。 B27 循古,严校本作GC391古,他说: “诸本及《史记》作循古。”按: GC391当作循,今改正。 B28 严校本多下有是字,《史记》无 。朱说: "《长短经》引与《史记》同。”今据删。《汉书·灌夫传》颜注: “多,重也。”即重视之意。 【译】 公孙鞅说: “古代的政教不同,我们效法哪个古人?帝王不相因袭,我们拘守谁的礼制?伏羲、神农教导人民而不杀人。黄帝、尧、舜杀人而不叫妻子连坐。至于文王、武王,是各自针对当时的形势,建立法度;根据事实的情況,制定礼制。礼制、法度,要随着时代而制定。命令要符合实际的需要。兵器、盔甲,器具都要应用便利。所以我说,治理人民,并非一个方法。为国家谋利益,不必傚法古人。商汤、周武的兴起,正由于他们不拘守古法;殷纣、夏桀的灭亡,正由于他们不改革旧礼。那末,推翻古法的人,未必可以排斥,拘守旧礼的人,未必值得重视。我君不要疑惑了。" 孝公曰: “善!吾闻穷巷多(恡)[怪]B29。曲学多辨B30。愚者笑之,智者哀焉。狂夫(之乐)[乐之],贤者丧焉B31。拘世以议B32,寡人不之疑矣。”于是遂出《垦草令》B33. B29 穷巷,僻陋的胡同。怪,严校本作恡,钱校据《太平御览》一百九十五引改为怪。孙说: "《新序》作怪,钱校是也。”今据改。 B30 曲学,只见一隅的学者。辨读为辩。 B31 孙说: “笑之,《新序》作之笑。”朱说: “之乐,《四库》本作乐之。”按: 《商君书》原文当作“愚者之笑,狂夫之乐”或“愚者笑之,狂夫乐之”。今本参差,必有一误,今据《四库》本改。丧是悲悼之意,《礼记·檀弓上》: “心丧三年。”心丧即心中悲悼。 B32 拘世以议,指甘龙、杜挚拘守当时现状来发议论。 B33 《垦草令》是孝公颁布的一个命令,内容是督促鼓励农民开垦荒地,即《垦令》篇所说那样。 【译】 孝公说: “好!我听说过,GB846僻的巷子里,遇事多觉奇怪;认识片面的学士,对事常多辩论。愚昧的人所喜欢的事,正是智慧的人所悲哀的事;狂妄的人所愉快的事,正是贤人所伤悼的事。我对于那些拘泥现状,来议论大事的说法,不再疑惑了。”于是颁佈了开垦荒地的命令。 垦令第二垦 令 第 二 【解题】垦令二字的含义应是关于耕垦荒地的命令,但这篇文章的语气并不是国君的命令,而似商鞅的方案,恐是后人追题篇名,弄得不确切了。这篇集中说明商鞅重农政策的具体办法,共提出了二十种办法,其中有地税制度,有商品税制度,有徭役制度,有刑罚制度。此外有取消贵族特权,防止官吏贪污,压抑商人,制裁人们奢侈游惰等等办法。商鞅主张通过二十种办法,来督促人民积极耕垦土地。 无宿治①,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②,而百官之情不相稽③。则农有馀日④。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则农不败。农不败而有馀日,则草必垦矣。 ① 《广雅·释言》: “宿,留也。”即拖延积压之意。此言朝廷有事,马上就办。 ② 为犹求也。(说详拙著《诸子新笺·韩非子新笺》) ③ 情,事情。《说文》: “稽,留止也。”与宿同意。 ④ 或说: “此句上当重‘百官之情不相稽’七字。转写时脱去。" 【译】 朝廷没有拖延的政务,那末,奸邪的官吏就来不及在人民中间追求私利;百官对于公事就不互相积压。百官对于公事不互相积压,农民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奸邪的官吏来不及在人民中间追求私利,农民就不致受到损害。农民不受损害,又有更多的时间,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訾粟而税⑤,则上壹而民平。上壹则信,信则臣不敢为邪。民平则慎,慎则难变。上信而官不敢为邪,民慎而难变,则下不非上⑥,中不苦官。下不非上,中不苦官,则壮民疾农不变⑦。壮民疾农不变,则少民学之不休。少民学之不休,则草必垦矣。 ⑤ 归说: “訾,量也。”即计算之意。下同。 ⑥ 亨按: “则下不非上”似当作“则上不非上”。言民上而不非其君,下文同。说详《新笺》. ⑦ 《广雅·释诂》: “疾,急也。”即积极从事之意。 【译】 朝廷计算农民收入粮谷的多少来徵收地税,那末,国君的地税制度就统一了,农民负担的地税就公平了。国君的地税制度统一,就有了信用。有了信用,百官就不敢作弊。农民负担的地税公平,就小心谨慎。农民小心谨慎,就不想改业。国君有信用,百官不敢作弊,农民小心谨慎,不想改业,这样,人民就上而不指责国君,中而不苦恨官吏。人民不指责国君,不苦恨官吏,年壮的农民就肯积极务农,不想改业。年壮的农民积极务农,不想改业,年少的农民就要向他们学习,而不懒惰。年少的农民向他们学习而不懒惰,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无以外权爵任与官⑧,则民不贵学问,又不贱农。民不贵学问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国勉农而不偷,民不贱农,则国安不殆。)[则国安而不殆。民不贱农,则勉农而不偷。]⑨国安不殆,勉农而不偷,则草必垦矣。 ⑧ 外权,“外国”势力。爵,给予爵位。任,任用。与官,给予官职。战国时代,说客们多遊说诸侯,假借此国的势力,求得彼国的官爵。 ⑨ 以上十六字,严校本作“则国勉农而不偷,民不贱农,则国安不殆”。今据陶说及朱氏所见绵眇阁本、明《评校》本改正。殆,危也。勉农,努力于农业。偷与懒意相近。 【译】 国君不因为别国的势力给人以爵位和官职,那末,人民就不重视学问,不轻视农事。人民不重视学问,就自然愚昧。人民愚昧,就不会和别国有交往。人民不和别国有交往,国家就安全没有危险。人民不轻视农事,就努力务农而不懒惰。国家安全没有危险,人民努力务农而不懒惰,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禄厚而税多,食口众者⑩,败农者也。则以其食口之数,贱而重使之B11。则辟淫游惰之民B12无所于食B13。民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⑩ 此指贵族而言。税是贵族封邑的税。贵族家属人多,又有食客,所以“食口众”。食口,指不劳动吃閒饭的人。 B11 孙说: “贱当为赋之误。”赋,收税。使,役使,即给予徭役。 B12 朱说: “辟,邪也。淫,荡也。”游读为游。全书多有此例。 B13 于犹乎也,助词。 【译】 贵族俸禄厚,收税多,吃饭的人口又多,是有害于农事的。朝廷就按照他们吃饭的人口的数目,收取人口税,并加重他们的徭役,那末,邪僻、浮荡、游閒、懒惰的人就没处吃饭。这些人没处吃饭,就必然务农。这些人都务农,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使商无得籴,农无得粜B14。农无得粜,则窳惰之农勉疾B15。商不得籴,则多岁不加乐B16。多岁不加乐,则饥岁无裕利B17。无裕利则商怯B18。商怯则欲农。窳惰之农勉疾,商欲农,则草必垦矣。 B14 或说: “籴(音笛)粜(音跳)二字当互易。《说文》: ‘籴,市榖也。粜,出榖也。’……" 《广雅·释诂》: “籴,买也。粜,卖也。”商人不得卖米,就无法从中取利。农民不得买米,就必须努力耕田。 B15 朱孔彰说: "《史记》晉灼注: ‘窳(音羽),惰也。’" B16 朱说: “多岁,丰年也。" B17 朱说: “裕,饶也。”引申为多馀之意。 B18 朱说: “怯,多畏也。”亨按: 以上五句显然有误,疑当作“商不得粜,则多岁不加乐,饥岁无裕利。多岁不加乐,饥岁无裕利,则商怯。”大意是说商人不得贩卖粮米,在丰年荒年都不能借此图利,所以就胆怯了。说详《新笺》. 【译】 朝廷下令商人不得卖粮米,农民不得买粮米。农民不得买粮米,懒惰的农民就会努力耕作。商人不得卖粮米,遇到丰年,就不能更加享乐;遇到荒年也没有馀利可图。丰年不能更加享乐,荒年也没有馀利可图,商人就胆怯了。商人胆怯,就愿意去做农民。懒惰的农民努力耕作,商人愿意去做农民,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声服无通于百县B19,则民行作不顾B20,休居不听。休居不听,则气不淫。行作不顾,则意必壹。意壹而气不淫,则草必垦矣。 B19 亨按: 声服当作声技,技服形近而误。声即音乐。技即今语所谓“杂技”. B20 行作,指劳动。顾,观看。 【译】 朝廷不准许音乐、杂技到各县去,那末,农民在劳动的时候,就看不到这些,在休息的时候,就听不到这些。农民在休息的时候听不到这些,精神就不浮荡,在劳动的时候看不到这些,意志就能专一。农民意志专一,精神不浮荡,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无得取庸B21,则大夫家长不建缮B22,爱子(不惰食)惰民不窳B23,而庸民无所于食,是必农。大夫家长不建缮,则农事不伤。爱子惰民不窳,则故田不荒B24。农事不伤,农民益农B25,则草必垦矣。 B21 于说: “庸当读为佣。”取佣即雇用佣工。 B22 建,建筑。缮,修缮。 B23 严校本“爱子”下有“不惰食”三字,钱校据《七国考》卷二引删此三字,今从钱校。 B24 故田,已经开垦的旧田。 B25 陶说: “疑本作庸民益农,承上庸民无所于食是必农而言。" 【译】 朝廷不准许阔家雇用佣人,那末,大夫家长就不雇人修建房屋,家长的爱子和懒汉就得自己劳动,做雇工的人就没处吃饭,从而就必然务农了。大夫家长不修建房屋,农事就不会受到它的妨害,家长的爱子和懒汉都自己劳动,旧田就不致荒芜。农事不受到妨害,做雇工的人也从事农作,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废逆旅B26,则姦伪、躁心、私交、疑农之民不行B27,逆旅之民无所于食B28,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B26 《左传·僖公二年》: “保于逆旅。”杜注: “逆旅,客舍也。”今称为客店或旅馆。逆,迎也。旅,客也。旅馆迎接旅客,所以古人叫做逆旅。 B27 躁,狡猾。说详《新笺》。私交,私与大臣或别国交通,如遊客之辈。疑,迷惑。 B28 逆旅之民,指开设旅馆的主人及其伙伴。 【译】 朝廷禁止人们开设旅馆,那末,姦巧、虚伪、内心狡猾、交结私人、迷惑农民的人们就不能远行,开设旅馆的人们就没有饭吃,这些人就必然务农。这些人都务农,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壹山泽B29,则恶农、慢惰、倍欲之民无所于食B30。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B29 《榖梁传·僖公九年》范注: “壹,专也。”此壹即专有独佔之意。官家独佔山泽之利,不许人民采矿打柴打猎打鱼。 B30 倍欲犹多欲,言其贪欲比别人加倍。 【译】 官家独佔山泽之利,那末,厌恶农作、懒惰、贪婪、靠山泽谋生的人就没处吃饭。他们没处吃饭,就必然务农。他们都务农,荒地就必然开垦了。 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B31,然则商贾少B32,农不能喜酣G8A5DB33,大臣不为荒饱。商贾少,则上不费粟B34。民不能(善)[喜]酣G8A5DB35,则农不慢。大臣不荒B36,则国事不稽,主无过举B37。上不费粟,民不慢农,则草必垦矣。 B31 朱说: “租,税也。”归说: “朴,本也。”朱说: “谓加重酒肉之税,令十倍其原价。”按: 朴指成本。 B32 商贾,指卖酒肉的商人。 B33 朱孔彰说: "《说文》: ‘酣(音邯),酒乐也。’" G8A5D借为, 《广雅·释诂》: ",酌也。”酌即饮酒。 B34 商人不生产粮食,所以商人多,就浪费粮食。 B35 严校本喜作善, 朱据吴本、緜眇阁本、程本、“评校”本、冯本、范本、钱校本、《四库》本、崇文本、《G8FA1函》本改为喜,今从朱本。 B36 依上文荒下当有饱字。 B37 举,措施。大臣不荒淫,努力从公,国君的措施就不会发生过失了。 【译】 朝廷提高酒肉的价格,加重酒肉的税,让税额比成本高十倍,那末,卖酒肉的商人自然減少,农民就不会喜欢喝酒,大臣就不致荒淫醉饱,卖酒肉的商人減少,官家就不致浪费粮米。农民不喜欢喝酒,就不会懒于农作。大臣不荒淫醉饱,国家政事就不拖延,国君的一切措施就不会发生错误。官家不浪费粮米,农民不懒于农作,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重刑而连其罪B38,则褊急之民不斗B39,很刚之民不讼B40,怠惰之民不游,费资之民不作B41,巧谀、恶心之民无变也B42。五民者不生于境内,则草必垦矣。 B38 商鞅的法: 一人有罪,父母兄弟妻子连坐。又建立什伍制度,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一人有罪,伍什连坐。 B39 朱说: “褊,陿也。”即心性狭隘。急,急躁。 B40 很,今字作狠,凶暴不听从人为狠。朱说: “讼,争也。" B41 费资,浪费资财。 B42 朱说: "《荀子·修身》: ‘以不善和人者谓之谀。’无变谓无变诈。”亨按: 谀即阿谀奉承。变当借为谝,《说文》: “谝,便巧言也。”谝即欺骗之骗。说详《新笺》. 【译】 加重刑罚,一人有罪,亲属等连坐。那末,狭隘、急躁的人就不敢打架;粗暴、刚彊的人就不敢争讼;懒惰的人就不敢遊荡;浪费钱财的人就不致产生;姦巧、阿谀、存心不良的人就不敢欺骗。这五种人不产生在国中,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使民无得擅徙B43,则诛愚乱农农民B44,无所于食,而必农;愚心躁欲之民壹意B45,则农民必静。农静诛愚,则草必垦矣。 B43 《说文》: “擅,专也。" 《广雅·释言》: “徙,移也。”人民迁移,不得自专,须得官府许可。 B44 俞说: “诛通作朱,《庄子·庚桑楚》篇: ‘人谓我朱愚。’即此文诛愚矣。朱义与愚近。”亨按: 俞说是,说详《新笺》。孙说: “此疑当作‘则诛愚乱农之民’。之字草书与重文相似,故误为两农字也。" 于说同。 B45 亨按: 此躁字当读为G91A8, 《广雅·释诂》: "G91A8,贪也。”说详《新笺》. 【译】 朝廷不准许人民自由迁移,那末,那些愚昧无知而不安于农业的人就没处吃饭,从而必定务农。愚昧、贪婪的人专心务农,于是农民就必然安静。农民安静而愚昧,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均出馀子之使令B46,以世使之B47,又高其解舍B48,令有甬官食G98A2B49,不可以辟役B50,而大官未可必得也,则馀子不游事人,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B46 归说: “馀子,家长之子弟馀夫也。”馀子指嫡长子以外的子辈。使令,役使,即担任徭役。 B47 朱说: “世使疑册使之讹,谓按馀子之册籍而使力役。" B48 朱孔彰说: "《管子·五辅》: ‘上必宽裕而解舍。’房玄龄注: “解,放也。舍,免也。’”亨按: 解舍是当时法制上的术语,即解免役(包括兵役)。商氏的法制大概是人民具有一定的条件如年幼、年老、体弱、有病等,可以解免役。高其解舍即提高解免徭役的条件。说见《新笺》. B49 亨按: 甬,佣也,役也。甬官,掌管徭役的官。食是给人吃。G98A2疑当作. ,古饩字。供给役人或客人的粮米叫做饩。食饩即拿出粮米给役人吃。说详《新笺》. B50 辟借为避。 【译】 朝廷对于贵族大家无职业的子弟,平均地给以徭役,按照名册役使他们,提高解除徭役的条件,设立管理徭役的官吏,供给当役者的粮食。他们不可能逃避徭役,想做大官也没有把握。那末,这种子弟就不投入权贵之门去做他们的爪牙,因而必定务农。这些人都务农,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国之大臣诸大夫,博闻、辩慧、游居之事,皆无得为,无得居游于百县,则农民无所闻变见方B51。农民无所闻变见方,则知农无从离其故事B52,而愚农不知,不好学问。愚农不知,不好学问,则务疾农。知农不离其故事B53,则草必垦矣。 B51 《文选·西京赋》薛注: “变,奇也。”此变指奇GAE90的东西。方,方术。 B52 知读为智。故事,旧业。 B53 或说: “依文例,此句上当增‘愚农务疾农’五字。" 【译】 国君不准许国中大臣和大夫们追求见闻多,善谈论,有智慧,閒居遊逛,尤其不准许他们在各县閒居遊逛。那末,农民就听不到什么奇谈,看不到什么GAE90能。农民听不到奇谈,看不到GAE90能,于是有知识的农民无从抛开旧业,没知识的农民无从求得知识,而且不喜好学问。他们没有知识,而且不喜好学问,就积极努力于农作。没知识的农民积极努力于农作,有知识的农民不抛开旧业,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令军市无有女子B54;而命其商,令人自给甲兵,使视军兴B55;又使军市无得私输粮者B56,则姦谋无所于伏B57,盜输粮者不私稽B58,轻惰之民不游军市。盜粮者无所售,送粮者不私B59,轻惰之民不游军市,则农民不淫,国粟不劳B60,则草必垦矣。 B54 军市,军队专有的市场。 B55 视是注视。军市的商人要供应军需物品,须注视军队动员,早做准备,以免临时有缺。 B56 输,运输。运输军粮都由官办。 B57 朱说: “伏,藏也。”即潛伏、隐藏。 B58 亨按: 此句疑当作“盜粮者无所售,输粮者不私稽”,传写误脱五个字,下文可证。说详《新笺》. B59 亨按: 私下当有稽字,传写误脱,上文可证。 B60 朱说: "《管子·小匡》: ‘牺牲不劳,则牛马育。’房注: ‘过用谓之劳。’”按: 多费精力叫做劳,因而多费粮米也叫做劳。 【译】 朝廷命令军人市场不得有女子;命令军人市场的商人自备铠甲及兵器,使他们注视着军队出发做好准备;又使军人市场不得私运粮米。那末,姦巧的计谋就无法隐藏在市场中了;偷军粮的人就无法卖出;运军粮的人就不私自拖延;浮荡、懒惰的人就不在军人市场遊逛。偷军粮的人无法卖出,送军粮的人不私自拖延,浮荡、懒惰的人不在军市遊逛,农民就不浮荡,国家的粮米就不枉费,因而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百县之治一形,则从,迂者不敢更其制B61,过而废者不能匿其举B62。过举不匿,则官无邪人。迂者不饰,代者不更,则官属少而民不劳。官无邪则民不敖B63。民不敖则业不败。官属少,徵不烦B64。民不劳,则农多日。农多日,徵不烦,业不败,则草必垦矣。 B61 孙说: “此当作‘迂者不饰,代者不敢更其制’,今本脱‘饰代者不’四字。”朱说: "《晉语》韦注: ‘迂,邪也。’”饰,增饰。 B62 《广雅·释诂》: “匿(音腻),藏也。”废,废弛职务。 B63 敖读为遨,遊逛。 B64 俞说: “徵上当补则字。”徵,徵收赋税。《淮南子·主术》高注: “烦,多也”. 【译】 各县的政治制度都是一个形态,则人人遵从,邪僻的官吏就不敢玩弄花样;接替的官吏就不敢变更制度;由于错误而废弛职务的官吏就不能掩盖他的错误行为。官吏有了错误行为而不能掩盖,自然就没有邪人。邪僻的官吏不敢玩弄花样,接替的官吏不敢变更制度,官员就可以減少,人民就不致疲于供应。官吏没有邪僻,人民就不敢遊荡。人民不敢遊荡,他们的事业就不致失败。官员減少,徵收的赋税就不多。人民不疲于供应,农民就有多馀的时间。农民有了多馀的时间,徵收的赋税不多,事业又不失败,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重关市之赋B65,则农恶商,商有疑惰之心。农恶商,商疑惰,则草必垦矣。 B65 关市之赋,在关口市场徵收商人的商品税。 【译】 朝廷加重关市中的商品税,那末,农民就不愿意为商,商人对自己的职业就产生怀疑和消极的思想。农民不愿意为商,商人有怀疑和消极的思想,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以商之口数使商,令之厮、舆、徒、重者必当名B66,则农逸而商劳。农逸则良田不荒。商劳则去来赍送之礼B67,无通于百县,则农民不饥,行不饰。农民不飢,行不饰,则公作必疾,而私作不荒,则农事必胜。农事必胜,则草必垦矣。 B66 重借为童。厮、舆、徒、童都是奴仆的别称。官府有私家奴仆的名册,轮到谁的名下,谁就去服役,这叫做当名。说详《新笺》. B67 朱说: “赍俗字,当作齎。明《评校》本正作齎. 《说文》: ‘齎,持遗也。’”持遗即拿着物品送给别人。 【译】 朝廷按照商家人口的数目,分配徭役,叫商家的奴仆依名册应役,那末,农民就安逸,商人就劳苦了。农民安逸,良田就不致荒芜。商人劳苦,就没有馀力把那些往来赠送的礼物运到各县。农民也就不致挨饿,而且不从事于表面的应酬。农民不挨饿,不从事于表面的应酬,对于公家的任务就必能积极,对于私人的工作就不致荒废,因而农事必能取得胜利。农事取得胜利,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令送粮无取僦B68,无得反庸B69,车牛舆重设必当名B70,然则往速徕疾B71,则业不败农B72。业不败农,则草必垦矣。 B68 《一切经音义》十五引《通俗文》: “雇(G836C)车载曰僦(音就). ”取僦即雇别人的车去送粮。 B69 反借为返。朱说: “庸借为佣。”返佣即车回来时揽载私人的货物。 B70 朱说: "《广雅》: ‘舆,载也。’或以设为役之误字。”商氏的法制: 人民车牛所载重量,先在官府书名注册,在服役时,车牛所载重量与册上所注重量相当,这叫做当名。 B71 朱说: “徕,各本皆作来。”按: 来徕古字通用。疾,急也。 B72 业,事也,指送粮的工作。 【译】 朝廷规定给官家送粮,不得雇别人的车;不得揽回头载;车牛所载的重量在服役时必须和官册所注明的重量相当。那末,送粮的车就往来迅速,因而这种工作就不致妨害农事。这种工作不妨害农事,荒地就必然耕垦了。 无得为罪人请于吏而GF093食之B73,则姦民无主。姦民无主,则为姦不勉B74. (农民不伤)[为姦不勉,则]姦民无朴B75. 姦民无朴,则农民不败。农民不败,则草必垦矣。 B73 朱说: "GF093(音饷),馈也。" GF093食即送饭给人吃。 B74 俞说: “勉当为免,言为姦者不得免也。" B75 此二句,严校本作“农民不伤,姦民无朴”。俞樾《平议》所据本及陈仁锡《诸子奇赏》本均作“为姦不勉,则姦民无朴”。今据改。俞说: “朴之言朴属也,谓姦民无所附属也。" 【译】 朝廷不准许人们为了照顾罪人,请求官吏许可给他送饭吃,那末,姦民就没有主人。姦民没有主人,作姦就不免受罪。作姦不免受罪,姦民就没有依靠。姦民没有依靠,农民就不致受害。农民不受害,荒地就必然耕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