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页面 1----------------------- ----------------------- 页面 2----------------------- ----------------------- 页面 3----------------------- 影?子· 021 横滨。 日华洋行 的老板陈彩穿着西装 ，将两肘支在桌子上 ，叼 着 已经熄灭的雪茄。今天 ，他也置身于成堆商务文件的一片 繁忙中。 挂着印花窗帘的屋里 ，残暑一成不变的寂寥令人窒息地 充斥其间。打破寂静的，只有从散发着清漆味的门外 ，偶尔 传来的微弱的打字机声。 处理好一堆文件后 ，陈先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桌上的 电话听筒举到耳边。 “请接通家里的电话 。” 从陈先生嘴里吐出的语句 ，竟出奇地是底气十足的 日语 。 “谁啊？——女佣？——请让夫人接一下电话 。——是房 子吗？——我今晚要去东京。——是的，就住在那边 了—— 回不来 了吧——好像赶不及火车——那就拜托了——什么？ 请过医生了？——那不过是精神衰弱罢了，好 了好 了，就这 样 ，再见。” 陈先生把听筒放 回原位 ，不知为何脸上阴云密布 ，用肥 ----------------------- 页面 4----------------------- 022 ·影?子 胖的手指划着火柴 ，抽起嘴里的雪茄来 。 烟草的气息、花草的味道、刀叉碰触餐盘的声音 ??房 间的一角响起走调的歌剧 《卡门》的音乐。陈先生在这一片 嘈杂 中，啜饮着面前的一杯啤酒 ，独 自一人茫然地把手肘支 在桌子上。他 的四周全是那些让人 眼花缭乱 的存在 ：客人、 伙计、电扇。只是他的视线 ，从刚才起 ，就一直紧盯在收银 台后面的女子的脸上。 女子从外表看来好像还不满二十岁 ，正背对着墙上的镜 子奋笔疾书 ，忙碌地填写着账单。那额上的卷发、轻描淡写 的腮红 ，以及朴素的青瓷色衬领—— 陈先生将啤酒一 口饮尽 ，缓缓地抬起肥硕的身子 ，向收 银台走去。 “陈先生 ，你什么时候给我买戒指啊？” 女子这么问着的同时 ，手下依然不停地写着。 “等你把那枚戒指丢掉的时候吧。” 陈先生一边摸索着硬币 ，一边冲女人 的手指努努嘴。那 里从两三年前 ，就戴有一枚表示已订婚的金戒指。 “那就今晚买来吧。” 女人猛地拔下戒指 ，和账单一起撂到他面前。 “这可是我的护身戒指。” 咖啡店外 的马路上 ，夏夜清凉的晚风吹拂着。陈先生穿 梭在纷乱的人群 中，几度仰望街道上方的星空 ，群星也只有 今夜才如此?? 有人在敲门，将陈彩的思绪拉 回到一年后的现实。 ----------------------- 页面 5----------------------- 影?子· 023 “请进。” 话音未落 ，散发着清漆味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脸色苍 白 的秘书今西走了进来 ，动作安静得吓人。 “有您的信。” 陈先生沉默地点点头 ，脸上带着一丝不快 ，今西也不敢 开 口问。今西用冷静的 目光致意过后 ，便 留下一封书信 ，接 着又像刚才那般 ，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外的房间去了。 房 门在今西身后 阖上 ，陈先生将雪茄丢进烟灰缸 ，拿起 桌上的信。那是一封 白色西洋信封 ，上面用打字机打着收件 人姓名 ，和普通商务信函别无二致。只是将信件拿在手里时 ， 陈先生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厌恶神情。 “又来了。” 陈先生皱起粗眉 ，颇感厌恶地咂着嘴。尽管如此 ，他还 是把脚后跟搭在桌子边上 ，几乎仰躺在转椅上 ，连裁纸刀都 不用 ，直接将信撕开。 “敬启 ：尊夫人不守妇道一事 ，已警告再三 ??时至今 日，阁下仍未做出相应举措 ??以致尊夫人与旧情人 日夜相 伴 ??房子夫人作为 日本人 ，并 曾当过咖啡店侍女 ，这样 的 夫人做出此事 ，我对于作为中国人 的阁下您 ，不能不说是万 分 同情 ??如果您今后还不与妻子离婚 ，阁下怕是要遭万人 耻笑了。我的一番苦心还请见谅??敬拜 。您忠诚的朋友。” 陈先生手一松 ，任 由信纸飘落在地上。 ??陈先生靠在桌旁 ，在透过蕾丝窗帘照进来 的落 日余 晖下 ，看 向桌边的女式金表。不过 ，表盖上刻着的文字好像 并非房子姓名的首字母 。 ----------------------- 页面 6----------------------- 024 ·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新婚不久的房子伫立在大衣柜前 ，隔着桌子冲丈夫莞尔 一笑。 “从 田中先生那里得来的。你还记得他吧？就是货仓公司 的——” 她又往桌子上摆 了两个装戒指的盒子。她打开 白色天鹅 绒的盒盖 ，一枚是珍珠的，另一枚是土耳其古玉的。 “这是久米先生和野村先生给的。” 接着 ，她又拿出珊瑚珠的发簪。 “古色古香吧 ，这是久保 田先生给的。” 之后 ，妻子又拿 出了什么 ，陈先生仿佛浑然不觉一般 ， 只是注视着妻子的脸 ，说出了下面那句经过深思熟虑的话 。 “这可都是你的战利品，一定要妥善保管呢。” 听到这里 ，在夕 阳的映照下 ，房子再次展露出那娇艳 的 笑容。 “那么说 ，这些也是你的战利品了。” 那时候 ，他的心境还是比较轻松愉快的。只是现如今??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吓得陈先生打了个寒 战，连忙把搭在桌上的脚放下来 。 “是我——可以——转接过来吧。” 他对着话筒 ，焦急地抹了把汗。 “你 是？—— 我 知道你 是 里见 侦探 事务所 ，事务所 哪 位？—— 吉 井 先 生？—— 好 的。现 在 汇 报？—— 什 么 来 了？—— 医生？——然后呢？——那也有可能。——还是请 ----------------------- 页面 7----------------------- 影?子· 025 来一趟车站吧。——不 ，一定能赶上末班车 回去的。——请 确保万无一失。再见。” 放下听筒 的陈彩 ，简直像失了魂一般 ，就那么沉默地坐 着。最后 ，他终于看着座钟的指针 ，半机械性地按下了传唤 电铃。 秘书今西应声而来 ，从微微敞开的门后面探出半截身体。 “今西 ，请转告小郑 ，拜托他今晚代替我去一趟东京。” 陈先生的声音不知何时失去了原有的力度。然而 ，今西 只是按照惯例 ，冷静地用眼神致意后 ，就退到了门后。 这时候 ，夕 阳逐渐被云层覆盖 ，连穿过印花窗帘射进屋 内的光线也添上了一抹暗红色。一只巨大的飞蝇 ，不知道从 哪里飞了进来 ，拍动着翅膀 ，发出沉闷的声音 ，围绕在托腮 发呆的陈先生身边 ，在空中画出不规则的圆形。 镰仓。 陈彩家的客厅里 ，垂挂着蕾丝窗帘的窗外 ，同样迎来 了 夏末黄 昏的景象。即将消失的阳光照耀着窗帘 ，依然盛放的 夹竹桃为房间里的凉爽空气增添了清新明快的气息。 房子倚在墙边 的藤椅上 ，抚摸着膝头的花猫 ，用忧郁 的 眼神扫过窗外的夹竹桃。 “先生今晚也不 回来吗？” 照顾起居的老女佣一边收拾那边桌上的红茶茶具 ，一边 问道。 “是啊，今晚又要孤枕难眠了。” “不过夫人总算身体无恙 ，也可以稍感放心了吧——” ----------------------- 页面 8----------------------- 026 ·影?子 “今天山内大夫也说了，我的病 ，只是神经衰弱。只要好 好睡个两三天——哎呀 ！” 仆人吓了一跳 ，目光投 向主人。房子那孩子般 的脸上浮 现出从未见过的惊恐神色 ，连瞳孔也清晰地扩张了。 “您怎么了，夫人？” “不 ，没什么。应该没什么吧 ，可是——”房子勉强露出 微笑 ，“刚刚好像有人从窗户外偷看屋子里——” 然而 ，当女仆快速地看 向窗外时 ，却只能看到空无一人 的庭院草坪后 ，那一片风中摇曳的夹竹桃园圃。 “唉，真讨厌啊，一定又是隔壁的小孩来恶作剧了。” “不是 ，根本不是隔壁的小孩。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对了，就是那次我和阿婆你们去长谷时 ，跟在我们身后那个 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还是说——一切都是我太敏感了呢？” 房子努力 回想着 ，慢慢说出后面的话 。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 ，可怎么办才好呢？主人今晚又不 回来 ，要不要去找个老男仆或是警察来呢？” “哎呀 ，阿婆你真是胆小呢。那样的人再来几个 ，我也一 点都不怕。但是如果 ，如果是我太过多虑的话——” 老女仆犹疑地眨着眼睛。 “如果是我太多虑的话 ，我可能会因此发疯的。” “夫人您竟然还喜欢开玩笑。” 老女仆安下心来微笑着 ，又开始收拾起茶具来 。 “不是的，那是阿婆你不知道 ，这段时间只要我一个人待 着 ，总觉得有人站在我背后。感觉他就那么站着 ，然后一直 注视着我。” 房子这么说着 ，目光也好像被她的话语影响，突然变得 ----------------------- 页面 9----------------------- 影?子· 027 忧郁起来 。 ??在熄了灯的二楼卧室里 ，夜色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 ， 向四周扩散开来 。只有从不拉窗帘的窗 口微微敞开处 ，能看 见有月光透过来 。房子正沐浴在那月光下 ，独 自伫立在床边 ， 眺望着面前的松林 。 丈夫今夜也不 回来 。而下人们都 已经安静地睡熟了。连 窗外 的庭院月夜 ，也只有风轻轻地拂动着。静逸 中，一个低 浅沉闷的声音远远传来 ，像是延绵不绝的海浪拍打声。 房子站了一会儿 ，然后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中萌发。 她感到有人站在她身后 ，视线始终集 中在她身上。 但是 ，卧室里除了她之外 ，绝无第二个人存在。万一有 人闯进来 的话 ，不 ，她确定在睡前锁好 了房 门。那为何会有 这样 的感觉呢？是了，一定是神经衰弱的缘故。她俯视着朦 胧 的松林 ，反复思索着。只是 ，有人在旁边看着她 的念头 ， 无论她怎么拼命想打消 ，却一径愈发地强烈起来 。 房子终于下定决心 ，战战兢兢地 回头望去 ，但是 ，甚至 连养在卧室里的花猫也没见着。这果然是病态的神经在作怪 吧——只是这种想法就如同说出来 的话一样 ，只存在了短短 一瞬间。房子很快又像刚才一样 ，感到有什么看不见的家伙 潜伏在布满寝室的夜色 中。跟以前相 比更无法忍受的是 ，这 一次那家伙的眼睛是从正面炽热地盯在房子的脸上。 房子全身抖个不停 ，把手伸 向身边 的墙壁 ，猛地按亮 了 电灯开关。只见熟悉 的卧室里 ，交织着月光的阴影转瞬间回 归了现实。床榻、大衣柜、梳妆 台，这一刻全都沐浴在亮如 白昼的灯光 中，令人欣喜地展现在眼前。这些物件都和她一 ----------------------- 页面 10----------------------- 028 ·影?子 年前与丈夫结婚时完全一样。身处这样 的幸福之 中，无论是 什么可怕的幻觉也??可是 ，那可怕的生物对刺眼的灯光却 毫不畏惧 ，眼珠一刻不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房子的脸。她 用双手捂住脸 ，拼命想要喊叫，但是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 那一刻对她而言 ，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房子长长地呼出一 口气 ，同时也挣脱了一周以前的记忆。 这时候 ，趴在膝上花猫从她腿上跳下去 ，弓起毛色柔美 的后 背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这种事情谁都可能遇到呢。男仆们也说过 ，有时他们在 修剪庭园的松树时 ，大中午的还会听到空中有小孩子的笑闹 声。也没见他们发疯 ，反而一闲下来就对我抱怨。” 老女仆一边举起茶具 的托盘 ，一边好像安慰孩子般这么 说着。听到这些 ，房子的脸上才微微露出笑容。 “一定是隔壁的小孩子在调皮捣蛋呢。要是连这种事情也 大惊小怪 的话 ，那些男仆们早就精神错乱了。哎呀 ，说话 的 工夫 ，天都已经黑了。还好今晚先生不 回来 。洗澡水怎么样了， 阿婆？” “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再去看看吧。” “不用了，我这就去浴室。” 房子终于轻松下来 ，从藤椅上站起身。 “今晚隔壁的孩子们还会放烟花吧。” 老女佣在房子身后安静地退下 ，夹竹桃已经被夜色笼罩 ， 只留下一室 昏暗，空空荡荡的。无视两人 的小花猫 ，好像看 见什么似的，猛地蹿到了门口，随后的举动就仿佛在磨蹭某 人 的脚踝一样。但是 ，弥漫在房间里的暮色 中，除了花猫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