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挪亚是我们读到的第一位航行者,他有三个儿子:闪(Shem)、含(Ham)和雅弗(Japheth)。的确,断言这位鼻祖另有许多孩子的作家不少。于是贝罗索斯1让他成为泰坦巨神2之父。默多丢3(Metho-Metho-dius)让他有了一个叫乔尼苏斯(Jonithus)或乔尼库斯(Jonicus)的儿子(他是玉米烤饼的第一发明人)。其他作家提到过一个叫图斯科(Thuiscon)的儿子,他之后有了条顿人或日耳曼人,换句话说有了荷兰民族。 非常遗憾的是我写作本书的计划,不允许自己对伟大的挪亚的历史作详细调查,以便满足读者们值得赞赏的好奇。确实,这样的任务会遇到超过许多人想象的麻烦。因为这位仁慈的老鼻祖当年似乎是一位非凡的旅行者,以不同的名字造访各国。例如迦勒底人向我们讲述他的故事时,只是将他的名字改成了基苏特拉斯(Xisuthrus)—— 一个微不足道的改动,对于精通词源学的历史学家这似乎毫不重要。而且,他好像在迦勒底人当中用防水油布和象限仪换取了绚丽的皇室 1  贝罗索斯,活动时期约公元前290年,巴比伦祭司,写过一部关于巴比伦历史和文化的著作。 2 泰坦巨神,指地神该亚和天神乌拉诺斯所生的六男六女,共十二个巨神。 3  默多丢,9世纪的圣人。徽章,在他们的编年史中仿佛成了一名君主。埃及人以奥西里斯1的名字向他庆贺,印度人把他叫做门纽(Menu),希腊与罗马作家用俄古革斯(Ogyges)把他混为一谈,而底比斯人则用杜卡利翁(Deucalion)和萨杜恩(Saturn)的名字将他混淆起来。不过中国人——他们理应跻身于最广博可信的历史学家中,因为他们对世界的认识远远早于任何人——断言挪亚就是福伊(Fohi)。使这一断言显得可信的在于如下事实,即最开明的文人承认,在建造巴别塔时挪亚曾旅行至中国(大概为了在学习各种语言中提高自己);并且博学多才的沙克福德(Shuckford)博士为我们提供了额外情况,称那艘方舟停靠在中国边境的一座山旁。 根据众多理性的推测和明智的假设,人们可以得出许多满意的结论。不过我满足于《圣经》中所陈述的简单事实,即挪亚有三个叫闪、含和雅弗的儿子。这个世界的重大事件依赖于多么遥远模糊的意外,并且那些极为疏远的事情——在普通旁观者眼里也是互不相关的——会不可避免地彼此相随,这真是令人惊讶。哲学家仍然需要去发现这些神秘的联系,当他凭借自己的本领发现并找出某种潜在的因果链时——对于缺乏经验的旁观者而言,这因果链乍一看似乎自相矛盾——他的成功最令人自豪。因此许多读者无疑想知道,挪亚的家族与本部外史会有什么联系。很多人得知世上此地的整个历史的特性与进程,都仅仅因为我们的鼻祖只有三个儿子这一最为简单的情况,他们便会睁大了眼睛。下面只需听我解释一下。 各位极其可信的历史学家告诉我们,经过那场洪水后,根据所有 1 奥西里斯,埃及神话中的冥王,同时又是植物之神和丰饶神。人或继承人获得全权处理的、不动产的规定,挪亚成为地球唯一幸存的继承人和所有人,他像一位仁慈的父亲将财产分配给孩子们。他把亚洲给了闪,把非洲给了含,把欧洲给了雅弗,瞧,令人万分悲哀的是他只有三个孩子,因为假如有第四个孩子,他便无疑会继承美洲——此时美洲当然会从晦暗中显现出来。于是,关于这片地方最初的发现与人口问题,许多勤勉的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便会作出大量使人厌烦的推测。不管怎样,挪亚在给自己的三个儿子作了分配后,很可能把我们这里只看作是无人居住的荒凉土地,对它只字不提。美洲未能像地球上其他地方一样早地出现于世上,我们可把这一不幸归咎于挪亚祖先不可原谅的沉默。 的确,有些作家为他对于后代所犯下的错误行为辩护,声称他确实发现了美洲。于是有一位名叫马克·莱思卡波特的法国作家——他所具有的厚重思想和深刻反省对于本民族而言非常独特——认为挪亚的直系后代居住于这片地方,而仍然强烈爱好航海生活的老鼻祖本人,则监督着他们移居。有一位叫沙勒瓦的虔诚开明的神父——他是法国耶稣会信徒,由于对非凡奇特的东西反感而引人注目(这对于所有伟大的旅行者而言是常见的)——也断然持有相同观点。而且,他还进一步确定了如何发现的美洲,即在伟大的挪亚直接指引下从海上发现的。“我已经说过,”仁慈的神父用恰当、愤怒的语调说道,“认为挪亚的子孙没能进入这片新世界或者根本没想到它,是一种武断的推测。实际上,我看不出任何证明这一观念是正当的理由。谁能真正相信挪亚及其直系后代懂得比我们更少,相信这位最了不起的大船(它被建造来穿越无边的海洋,还要防止无数浅滩与流沙)的建造者和驾驶者,竟然不懂得航海技术,或者不懂得把这个技术传给后人?因此他们确实曾经航行于海上——因此他们航行到了美洲——因此美洲是挪亚发现的!” 瞧,这一系列美妙的推理——它是仁慈的神父所体现出的显著特征,与其说针对理解不如说针对信念——断然遭到汉斯·德拉特(Hans de Laet)的反对;他声称,作出挪亚曾经想到发现美洲的假定,实在是一个极其荒谬的悖论。由于汉斯是一位荷兰作家,我倾向于认为,他对方舟上那些可敬的船员一定远比对手了解得多,当然拥有更多准确的信息来源。历史学家们每天都与祖先和古代其他伟人变得多么亲密,这是令人惊讶的。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亲密关系不断加深,又由于学者们在与古人的相识中特别好奇和亲近,所以,假如某些未来的作家认真向我们展现上古时代前的人与生活方式的画面——这画面远比《圣经》更丰富准确——我是不会意外的。再过一百年仁慈的挪亚的航海日志在历史学家们当中,会像库克1船长的航行或鲁滨逊著名的经历一样流传。 关于此地最初的发现,我将不会花费时间讨论大量额外的假设、推测和可能——不幸的历史学家为努力解除世人不易轻信的疑惑,过多地将它们写进书中。这些辛劳的人在其著作开头就承担着巨大 负担,他们喘息、苦干、流汗,而翻开他们的著作时也只看到一大堆毫无价值的东西,眼见如此情景令人痛心。然而他们凭借孜孜不倦的努力,似乎确定了让所有世人满意的事实——即此地被发现了——所以我将利用他们有益的工作,在这个问题上力求简洁。 因此我将不会停下来,去调查美洲是否最初由著名的腓尼基人的 1 库克(1728—1779),英国探险家、航海家。舰队里一只四处漫游的船只发现,按照希罗多德的看法它曾环游非洲;或者是否由那支迦太基人的探险队发现,博物学家蒲林尼告诉我们是它发现了加那利群岛;或者正如亚里士多德和塞内加所暗示的,是否由来自泰尔的一支临时移民队居住过。我也决不会查究它是否最初由中国人发现,正如极其精明的福西厄斯1所提出的;或者是否由挪威人于1002年在比隆的率领下发现的;或者是否由德国航海家贝赫姆发现的,正如奥特先生极力向注重学术的费城的学者们所证明的那样。 我也不会调查威尔士人基于11世纪马多克王子那次航行的、更加现代的主张,他由于永远未能返回,人们便从此明智地推断他一定去了非洲,这是一个简单明白的理由——如果他没去那里又会去哪里呢?这个问题以苏格拉底式的问答法阻止了所有进一步的争论。 因此,我把上述一切推测和大量其他同样让人满意的猜想置于一旁,而将如下一般的观点视为理所当然,即美洲是1492年10月12日由克里斯多夫·科隆发现的;他是个热那亚人,被并不明智地俗称为哥伦布,至于什么原因我无法看出。关于这个叫科隆的人的航行与冒险,我什么也不说,因为它们已经众所周知。我也不会试图证明这个地方应该根据他的名字叫科隆尼尔2,因为大家知道这是显而易 见的。 在如此有幸把读者带到大西洋这边后,我自个儿想象着大家急不可待地要享受一下这个希望之乡3,极力期待着我将立即把它交给他 1 福西厄斯(1577—1649),荷兰人文主义神学家。 2 这个词的英文“Colonia”有“殖民地”的意思。 3  希望之乡,《圣经》中指上帝给亚伯拉罕的地方(即迦南)。喻指向往中的幸福之地。们。但假如我这样做了,我就会永远丧失一位正规培养的历史学家的名声!不,不,十分好奇和有着三倍学问的读者(如果读了所有前面的文字你们就会拥有三倍的学问,而如果读了后面的文字你们就会拥有九倍的学问),我们面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们以为,首次发现地球上这片美丽地方的人无事可做,只是登上岸找到一片现成规划好的土地,把它像花园一样耕种,可以在其中悠然狂欢吗?根本没这样的事。他们需要砍伐树木,挖掘丛林,疏通沼泽,赶走土著人。 同样,在允许你们随意漫游前,我还有各种疑惑需要消除,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也有一些悖论需要解释。不过一旦这些困难克服后,我们就能够极其欢快地穿越这部外史的其余部分。这样,本书在一定程度上将对主题性质作出回应,正如某些机智的评论家所发现的、诗歌的声音对感知作出回应一样——这是史书的一种改进,而如此发明应该归功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