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灯塔”开始熄灭 第1章 {{华尔街为何恐惧 一场全球范围内的经济衰退正在发生，很少人能准确预料 到今天世界的乱象。人们日益加深的惊恐和慌乱本身就是经济 衰退的主要动因。大多数人只有在越来越多的失败迹象来到眼 前时，才意识到经济崩溃的来临，然而已经错失了逃离的机会。 少数的先知即使在危机爆发之前已经意识到风暴的来临，然而 他们吹响的哨声却被互联网上的喧嚣嘈杂声遮住了。在一波又 一波突如其来的大动荡中，众人所仰望和坚信的价值观显得如 此脆弱和渺小。 21世纪第一个庚子年开始之际，作为全球经济“灯塔”的 美国资本市场几次遭遇熔断熄灭。金融市场在2020年3月的表 现可谓“史无前例，惊天动地”，10天时间内，美股4次熔断。 3月9日，标普500指数一度暴跌7%，这触发了第一层熔断机制， 暂停交易15分钟。3月12日开盘后，美国三大股指继续下挫， 又一次触发熔断机制，暂停交易。美联储3月15日突然退出空 前的“降息至零+量化宽松”提振政策之后，3月16日美国股 市以熔断“意想不到”地响应了政策。北京时间3月19日0时 56分，标普500指数大跌7%，触发熔断机制，为该月以来美 股第四次、史上第五次熔断。这距离美股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 熔断已经时隔23年，那还是1997年10月27日，道琼斯工业 指数暴跌7.18%，第一次出现熔断。 这次金融危机中标普500指数跌幅达20%的速度之快，10 倍于过去金融危机中的跌速。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 第1章 经济“灯塔”开始熄灭 3 “新冠肺炎”）疫情引发金融危机仅用了16天，而1987年的股灾被引爆用了87天， 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破灭历时244天，2008年金融海啸被引发历时188天。在 此次美股以近乎自由落体的速度跌落时，从股票、公司债券、黄金、石油到比 特币，几乎所有类别的投资标的都遭到抛售。似乎大部分人在疫情面前突然惊 醒了：金钱买不来生命健康，如果失去生命健康，账户中的投资还有什么价值？ 大规模疯狂的抛售，让许多投资者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失去了几年的投资回报， 而更多退休者发现投资股票的养老基金已经消失过半。 就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新冠肺炎疫情加剧蔓延：短短48小时内，美国确 诊病例就翻了一番，突破2.5万人。就在3月21日，全世界有35个国家大约9 亿人口被要求待在家里，其中有6亿人被政府下达封城命令禁止外出。硅谷各 大科技公司要求员工在家办公。美国最大的航空公司股价跌去70%，一家在线 视频会议公司股价却逆势上涨了一倍。美国国会加班讨论通过进一步的经济救 助计划，该救助计划拟投入的资金额相当于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GDP）10%， 即超过2万亿美元。拟议中的法案为航空公司提供500亿美元，为货运航空公 司提供85亿美元，为其他“陷入困境的企业”提供1 500亿美元a。对于经济衰 退的担忧日益升温，华尔街投行、机构纷纷预测美国经济将进入衰退期。高盛 预测美国二季度经济萎缩24%，摩根大通一位经济学家警告客户说预计失业率 将从3月的3.5%上升到20%，这意味着1/5的美国人将很快失去工作。 这不禁让人联想起1929年的经济危机，在1929—1933年，美国有近 11 000家银行倒闭，货币供应量下降了30%以上。美国的失业率由危机爆 发前夕的3.2%升至25%以上，直到20世纪40年代初，它才回到以前的低点。 道琼斯指数经过25年的时间才重回1929年顶峰时的水平b。这场经济危机不但 让美国1/4的人失业，而且那些仍然有工作的人工资也大幅下降了。许多人曾经 以为实现了美国梦，但大多数人却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搬到市郊的棚户区。 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减少了一半，成千上万的农民和其他失业工人从东部来到西 部的加利福尼亚寻找工作。 美国经济持续10年的金融牛市为何突然以坠地方式终结？其短期外因是中 东石油价格的大跌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加剧，而长期内因则是世界范围内的经济 a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0-05-02/coronavirus-airline-bailouts-a-guide-to-85- billion-in-state-aid. b https://www.jstor.org/stable/2120559. 4 秩序的失控以及美国国民医疗健康体系的紊乱。虽然华尔街和美联储的决策者 认为降息行动能够帮助美国经济在危机中保持强劲，但是这些政策未能针对美 国医疗健康系统真正的“病因”对症施治。面对就业增速下滑、薪资增长停滞、 病毒和应对措施在超过预期的时间内拖累经济活动的现状，美国政府的“政策 药箱”中已经没有多少“药品”可继续动用以保持经济强劲。美国政府还能否 像前几次金融危机中那样通过适当使用金融工具和政策行动以在危急关头支撑 经济，成为未知数。 华尔街真正恐惧的并不单是一场传染疾病风暴，而是资本世界可能已经失 去对抗经济风浪的“货币锚”。一个国家要获得稳定的经济环境，必须要有一 个调整其货币发行的参照基准。如果将全球经济比作由无数商品服务流动形成 的汪洋大海，那么“货币锚”就是深海最底下的“定海神针”。任何一次交易 只要发生，参与的各方都会比较获得的价值和付出的代价。“货币锚”就是世 界公认的价值计量标准。“货币锚”对于经济世界的意义，要比空间的“米” 和时间的“秒”对物质世界的意义还要重要。如果全球经济的“货币锚”失去了， 那么必将引起资本主义大厦基础的动摇，这对社会造成的破坏面与产生的破坏 力，可能世界大战也达不到。 {{失败的医改和失落的教育 人们观察到的经济危机和金融海啸还只是“大海”表层的动荡。2020年经 济危机之所以来势异常迅猛，是因为“深海”处的“货币锚”在疫情突发之前 已经移动，从根本上破坏了那些对金融稳定和经济发展影响最大的部分。 世界现有主要经济体当中，大部分家庭的主要花费是医疗保险、教育学费 和住房贷款。如果2008年的金融危机的“病因”是多年累积的房地产次贷，那 么2020年的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危机的“病因”就是多年来医疗体系和教育体系 改革失败的积累。截至2020年9月22日，美国感染新冠病毒人数超过700万， 死亡病例超过20万。全球近30亿人曾为控制疫情被禁止外出，大量生产和贸 易活动被迫停止。人类经济仿佛从古典经济学诞生后的自由分工与交换模式一 下子退化到中世纪以邻为壑的欧洲城堡经济模式。 医疗和教育关系每个人和每个家庭的根本命运，然而其价值是最难以衡量 的。纵观历史，一个经济体的振兴起于医疗和教育，其混乱也始于医疗和教育。 在过去40年，美国的医疗体系和高等教育体系曾经一直是中国学习的榜样，然 而这次危机实际暴露出了其更深层次的价值危机。“前车覆，后车戒”，我们 必须认真考察美国医疗和教育存在的现实问题和其背后的动因。 医疗健康成本的增长速度，无论在美国还是在中国，都远远超过经济发展 的增长速度，这是一个事实。美国在2010年时，奥巴马政府提出了“每个人可 以承担得起的医疗”的议案，在当时引起共和党的极大反对，所以当时投票据 说是勉强多了一票通过这个议案。这个议案获得很多选民支持，这跟他能连任 很有关系。然而，在这个议案推出之后，实际上美国医疗成本不降反增，最后 不得不放弃。医改的初衷是要实现让老百姓、让公众看得起病，然而看病人数 增加以后，政府实际上在花纳税人自己的钱。 在医改之后，美国公立政府机构和私立民间企业在医疗方面的花费都在增 加，而不是在减少，增加后，其额度已经从10%的GDP提升至接近20%的 GDP。美国2018年开始就有18%～19%的GDP花在医疗健康方面。2020年， 受到疫情影响，美国第二、三季度GDP增速有可能下降至零，而医疗健康花费 会至少增加2%以上。这意味着2020年美国医疗健康的花费占GDP比例达到超 过20%的历史新高，而中国的这一比例是6.5%（见图1-1）。这对于特朗普执 政的美国政府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许多人对上一次金融危机记忆犹新。当时最先破产的公司包括全球最大的 公司通用汽车。因为通用汽车与福特汽车、克莱斯勒汽车一样一直给予员工极 好的终身退休金与高额度医疗给付，在退休员工人数越来越多、高利润休旅车 与卡车因油价高涨而销售衰退的情况之下，2004年，穆迪公司将通用的债券等 级评为只比垃圾债券高一级。2008年，通用汽车员工约26万人，退休在家领取 终身退休福利与高额医疗给付的员工却多达50万人。通用汽车一直为工作满30 年的退休员工给付终身退休金与高额度医疗费用，这给企业自身造成大约250 亿美金的债务。 研究数据显示，即使没有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医疗卫生成本也可能在几 年内拖垮美国财政。美国医疗系统和金融系统同时出现前所未有的问题，这蕴 含着难以想象的危机。 图1-1 美国1970—2020年医疗开销趋势对比中国2006—2017年卫生总费用发展趋势 美国医疗开销最大的是私营的企业和医院，因为美国为医疗埋单的主要是 商业保险，而商业保险是企业购买的。比如我在硅谷工作的时候，高科技公司 员工的医疗靠的是比较好的由PPO、HMO这类公司提供的商业保险，而不是靠 公共医保和社保。因此医疗改革之后，私营企业在医疗费用方面的投入不但没 有降低，反而在持续增加。奥巴马医疗改革之后，美国政府的医疗开销又快速 增加，占到GDP的8%，私企的医疗开销占到GDP的9%，二者总和占GDP的 比例为17%，受到疫情影响，这项比例在未来5年都在GDP的20%以上（见 图1-2）。 图1-2 美国医疗费用高速增长和军费开支占GDP比例不断下降 拿这个数据来解读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决策，更容易理解为什么美国在各个 地方撤军。美国近年向日本、韩国频繁提要求，要求埋单其驻军费用。美国现 在军费开销占GDP的3.1%，医疗经费是军费的5倍到6倍（见图1-2）。美国 最大量的费用花在哪里了？不是投入在打对外战争上，而是花在了对内的医疗 战上。这个体系当中出现了结构化问题。在历史上，自从“二战”以后，美国 的军费开支占GDP的比例就不断下降，到了今天，军费实际上已经不是美国主 要的开销，但医疗经费却会失控，这可能拖垮美国财政。 事实证明，美国的医疗体系并不是世界一流的。欧洲甚至是西方世界也没 有公认美国医疗体系是一流的。在2019年9月，美国就已经爆发了一场严重的 流感疫情，已导致至少1.2万人丧生。与中国抗击疫情的做法不同，美国政府并 没有为居民开启流感治疗的免费通道。换句话说，接种流感疫苗的钱、感染之 后就医的钱，美国政府均不报销。从美国劳工统计局公布的2019年物价指数来 看，2019年美国医疗保健的价格上涨了4.6%、医院服务价格上涨了3.0%、医 生服务价格也上涨了1.4%，可以看出这一年美国人民在医疗服务上花费不少。 且根据劳工统计局数据，受到流感影响，美国2019年第四季度制造业的劳动 生产率下降了1.2%，产量下降了1.0%。从汤森路透的数据来看，美国制造业 占美国经济活动总量的11%，但受流感影响，不少分析师认为，美国制造业可 能在一段时间内继续疲软。然而在此背景下，美国总统特朗普于2020年2月 10日发布了一份财政预算，认为2020年美国GDP增长率将超3%，这引发美 国经济学家一片哗然。因为此前，经济学家们普遍预测美国经济增长率将放缓 至1.8%。 自2010年开始，每年都会有900万～4 500万美国人感染流感，死亡人数 也在1.2万～6.1万。与以往不同的是，2019年的流感可以算得上是美国10年 来最严重的一场流感。导致美国流感死亡人数高居不下的一个直接原因就是美 国并未找出合适的疫苗；另一个深层原因是昂贵的医疗成本和不均衡的医疗服 务效率让大部分病人望而却步。因此，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桑德斯提出效仿欧洲 实行全民福利制度的口号，吸引了众多选票。美国人认同“美国是发达国家里 唯一没有全面医保的，这是个耻辱”的观念。 美国医疗服务价格贵。私立诊所的医生收入是来自病人的花费，造成个体 医生有很强的盈利动机，从而使高价过度检查和高价治疗成为比较普遍的现象。 占美国社会主流的中产阶层，其商业保险费用的大部分是由受雇的企业支付。 高科技公司为了吸引人才就要为员工买好的商业医疗保险。医院购置昂贵的设 备，依靠使用这些昂贵的医疗设备来给病人检测，然后让商业医保公司报销。 例如，美国做核磁共振检查的价格是其他经合组织国家的平均价格的两倍。医 疗机构和高科技公司相互连动，将医疗费用越推越高。美国商业医保支付的医 疗服务和普通医疗服务差别非常大。公司为其购买了商业医疗健康保险的员工， 他和家人就有一位指定的家庭医生，家庭医生专业水准高，服务态度也很好。 没有商业医保的家庭会被许多高端医院拒之门外。由于美国小诊所缺护理人员， 所以引进不少移民，其医疗护理的品质和态度存在问题，导致病人对治疗效果 和治疗的效率不满意。另外，私立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有随时辞职和罢工的权利。 这也是美国政府在大规模疫情到来时不敢承诺全面收治病人的原因。 造成美国医疗体系这些“症状”的“病因”是什么？ 首先是患者方面的原因。医疗效果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是受患者影响的。 因为西方医学和美国民众不太重视健康养生和预防，加上不健康的生活习惯， 导致他们的慢性病、心脏病、糖尿病等多发，70%的病人死亡实际上是由慢性 病导致的。大量的美国民众仍喜欢吃快餐，乱用药，甚至毒品泛滥。尽管美国 在医疗健康方面的花费巨大，但是其反映健康医疗效果的居民平均健康水平和 平均预期寿命与中国差别不太大。 其次是盲目的医疗花费。一方面，美国大量的患者缺乏医学健康知识；另 一方面，美国的医疗产业有着强大的营销体系。医药营销活动费用进入医药企 业成本，转化为高价医药和设备，推高了医疗成本。 另外是过度医疗。美国人在人生中最后一年的医疗费用是其一生中最高的 一年。住ICU病房、不必要的手术、反复的治疗等，这些对病人几乎没什么价 值的过度医疗存在泛滥现象。 不健康习惯、盲目花费和过度医疗，造成美国医疗成本不断增高。从医疗 机构方面看，一个原因是流程管理成本高。在过去，许多私人诊所和医院是没 有信息化监控手段的，保险公司通过医保病案文字来了解情况，检查这个医生 和诊所是不是进行了治疗，是不是过度治疗。保险公司大部分的人工成本花在 审核这些相关案子的环节上，因为这需要很多的经验，成本相当高。现在有了 智能AI机器人来审核，使此前因管理混乱造成的极大浪费概率得以降低。但是 基于大数据的AI依然是事后监督，仍没有完全解决之前的时间和资源浪费。 在医疗市场方面，产业整合出现了副作用。医疗系统中的一部分也是商业 系统，美国医疗系统一多半采用的是商业支付。市场化的机构和企业不断兼并 重组，从而产生了垄断。制药企业每年斥资2.4亿美元雇用1 399位说客。这个 说客数量是国会议员数量的2.5倍，也就是说，医药公司给每个国会议员配了2.5 个人去说服这些议员。在关键药物、医疗治疗的方法和医疗器材领域，都出现 了寡头垄断。垄断以后，这些医药企业就具备定价权，使产业当中替代性的疗法、 药品难以进入市场。而且，医药专利保护对垄断的形成起到了尤为重要的作用， 美国法律对医药专利的保护期是20年。美国的医药产业模式成为大量资金投入 研发，获得医药专利，然后高价大量进入市场进行垄断的模式。 从医院和医生管理方面来看，医疗机构更加重视经济收入而轻视治疗效果。 美国的医生也不都是圣贤，他们比中国的医生更多受到利益的驱使。尽管美国 的大学也不断地去开导，教育学生有爱心和道德感。但是医生毕竟是人，他们 也需要经营，而且医生是特殊群体。在美国，医生和律师是高收入群体，他们 中的很多人靠家庭和自己贷款交昂贵的学费，花费10年、20年的时间，追求高 收入是合乎情理的。 医疗体系存在的问题都不是仅靠增加金融资本投入就能够在短期解决的， 这些问题恰恰是美国医疗体系过度商业化和金融资本化之后的副作用。2020年 的美股大跌和突发严重疫情会暴露更多医疗体系的问题。在医疗健康花费占经 济20%的美国社会，这次股市熔断才刚打开了更严重的医疗危机的大门。美国 经济就像一位体虚、身体机能失衡的患者又感染了急症，如果治理失当、决策 失误，那么它对全球经济的打击不亚于一场全面战争。 40年的时间里，美国大学学费涨了11倍，医疗花费涨了6倍，远超食品、汽车、 能源价格涨幅（见图1-3）。美国的大学教育成本包括家庭和政府的捐款（以学生 贷款、助学金和其他援助的形式），这些整体计算每年每名学生的支出约为 30 000美元，几乎是普通发达国家的2倍。教育支出过高，但是获得的价值却依然 广受诟病。美国在学生福利服务（例如住房，膳食，保健和交通）上的支出排名 世界第一，经合组织（OECD）将其归类为“辅助服务”。美国纳税人和家庭在每 名学生身上为这些服务支出的费用大约是3 370美元，是发达国家平均水平的3倍 以上。 美国的高等教育体系由三个不同系统构成：公立大学，非营利性私人机构， 营利性大学。迄今为止，其中最大的系统是公立系统，包括两年制社区学院和 四年制学院。美国1/4的大学生在这个公立系统中上学，它的费用来自州和地方 补贴以及学生的学费和一些联邦资助。 数据来源：美国劳工部消费价格指数 图1-3 美国大学学费、医疗费用、购车费用、食品花费、能源费用价格上涨率对比 许多州的立法机构在人均高等教育上的花费越来越少。因为在医疗费用不 断增加的时期内，国会迫使政府部门平衡预算。公立学校的开销受到限制。大 学弥补开支的最简单方法是将成本转移给学生，并寻找更富有的学生。大学运 营模式更向企业经营的模式倾斜，大规模招收支付高额学费的国际学生。美国 许多大学雇用大批筹款人、招生人员、律师、体育教练，对他们的支出甚至超 过对教员的支出。大多数大学的全球排名都非常重视教师发表的科研论文，强 调低的师生比例和精英教育。在家境殷实的学生的争夺战中，这些大学的科研 论文排名成为大学的招牌，这也让明星教授跟大学要求更多的研究经费和更高 的薪酬。 与英国和欧洲的许多大学不同，尽管学费昂贵，但是美国并没有控制大学 学费的组织和机构。私立的精英学校和名牌大学事实上形成了价格垄断。医疗 机构尚且受到医疗保险公司的价格制约，然而宣称非营利机构的大学，其学费 上涨却不受约束。 尽管大部分国际大学的排名榜单被美国的媒体控制，但是调查反映，具有 大学学历的美国人比仅完成高中学历的人收入高75%，也就是说，还有1/4的大 学毕业生的收入不比普通高中毕业生的收入高。如果考虑额外花四年的时间和 高昂的贷款投入，那么这意味着大部分美国人的大学教育投资回报不高。营利 性大学中有2/3的学生在获得学位前就辍学了，这意味着许多人将花费数年的时 间来偿还他们无力偿还的债务，而且根据美国法律，这笔债务也无法通过破产 减免。 在现有的政治经济体系框架下，美国经济社会保持持续运转有两条路可以 走，要么自己控制住政府医疗和教育花费比例，要么在国际上举债，让世界埋单。 政治决策者如果选择第一条道路，那么他不但面临改革风险，而且得罪选民， 所以他只有第二条道路可以走。然而，美元体系的信用能够永远支撑其巨额的 债务吗？ {{美元霸权崩溃警告 美国经济仍然能够运行，原因在于其军事武力霸权和媒体宣传打造了美国 经济不可能衰败的认知，其效果是让许多国家和人民继续购买美国债券和接受 美元。美元霸权曾是美元体系利用美元信用就能够解决一切世界问题的最根本 支撑。美元霸权是“世界经济最重要的问题”之一。2020年的经济危机和疫情 危机的双重叠加风暴，无疑对美元霸权支撑下的经济体系提出了重大的质疑。 美元霸权是“二战”之后的政治经济格局形成的a。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 之前和之后，当盟国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时，美国确实真正开始建立起霸权。 随后，美国设法进一步积累了金融、政治和军事力量，使它在世界经济秩序中 取得了裁判的地位。20世纪70年代初，在日本、西欧崛起的同时，美国经济实 力相对削弱，无力承担稳定美元汇率的责任，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美国相继两 次宣布美元贬值。各国纷纷放弃本国货币与美元的固定汇率，采取浮动汇率制。 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开始瓦解。1971年7月第七次美元危机爆发，尼 克松政府宣布实行“新经济政策”，停止履行外国政府或中央银行可用美元向 美国兑换黄金的义务，这是美元霸权崩溃的开始。 被誉为“美元总统”的艾伦·格林斯潘最大的成功是维持了脱离金本位的 美元的霸权。虽然他认为金本位制不切实际，但仍然相信金本位制的理论。黄金、 a 出自（美）本.斯泰尔.布雷顿森林货币战：美元如何统治世界.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4. 白银等是不需要第三方信用担保的主要货币。黄金很特别，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 黄金几乎毫无疑问地被接受为履行义务的付款方式。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 最后阶段无法进口任何商品，除非它用黄金支付。中国开始将其四万亿美元外 汇储备的一部分转换为黄金，这是美元多元化的一部分。无论人民币是否可以 兑换成黄金，它在当今的法定货币体系中、在浮动的国际金融体系中都可能具 有出乎意料的优势。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货币黄金的持有者，拥有三千多亿 美元的黄金储备，如果中国试图购买足够的金条以取代美国，那将是一场赌博。 但是就损失的利息和存储成本而言，犯错的代价不算什么。 美联储成立时，美元仍采取金本位制。它的建立主要是为了应对1907年的 恐慌，因为它是最后的贷款人。金价标准在1933年被放弃，因为它似乎压低了 总体价格水平并抑制了经济从大萧条中复苏。更重要的是，黄金的限制性削弱 了新政福利国家要求的财政灵活性。有些人将萧条归咎于黄金，但问题不在于 黄金的可兑换性，而在于人们对其的定价。 随后是通胀，美国1933—2008年个人消费品价格上涨了13倍以上。然后， 各新政福利国家中央银行扮演着控制货币供应的角色，而不是控制商品价格的 角色；其目标是保持通货膨胀率下降，而不是保持价格水平不变。随着各国福 利新政的实行，挑战开始出现。价值观、文化、思想和哲学决定国家实行什么 样的经济政策。在互联网泡沫破灭之后，各新政福利国家的中央银行已经失去 了对错误资金的控制。换句话说，美联储和其他各新政福利国家中央银行都将 短期利率固定为联邦基金利率，而不是10年期债券的实际利率。在债券市场上 出现大量的国际套利现象。结果是自2008年金融海啸后，联邦基金利率的目标 利率就维持在0～0.25%。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美联储才认真检讨整套 的金融和货币政策。 稳定的货币供给可以消除造成企业系统重大失灵的宏观波动，这就是货币 主义政策的本质。金融系统的前提是促进社会的储蓄向生产性资本资产的转移， 这将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①美国经济曾经之所以成功，关键在于能够允许和容 忍“创造性破坏”—这种特质得益于一个移民国家推行的创业精神，以及一 部呼吁限制联邦政府影响力的宪法。然而，美元资本的力量俨然垄断了财富的 创造，大量资本涌向华尔街的投机市场。美国的企业家精神和创造性正在朝着 错误的方向发展，社会流动性正变得更差，新公司的创建率下降至20世纪80 年代以来的最低水平，合并与并购导致主要经济部门的竞争力下降了3/4。 2019年中国经济按照实际购买力计算的GDP已经超过美国，美元的国际货 币地位进一步跌落。a美国不会轻易放弃美元霸权，现今的美元在全球经济中仍 扮演着重要角色，美元被用来表示所有新兴市场外债，全球股票计价和政府外 汇储备的近2/3以美元表示。生产总值占全球GDP 70%的国家，使用美元作为 主要国际货币，而所有国家中有1/3直接将自己的法定货币拴在美元上。 美元霸权之所以能存在，至少有三个“神话”支撑：第一，美国的军事力 量能够维持全球主要经济地区对美元的承认；第二，美元经济体不会出现大规 模和持续的经济萧条；第三，国际上没有替代性的货币体系。“二战”之后， 世界各国中只有美国具备维持这三个条件的价值特权。然而这一特权已经被美 国过分透支滥用了。 维持美元霸权的第一个“神话”是美国的军事力量能够持久地独霸世界。 但是在财政赤字和债务风险之下，美国只有不断缩减军费开支以应对。美国军 费支出在过去一直下降，军费占GDP的比例从1944年的35.5%减少到2019年 的3.1%。随着国际能源和石油价格降至历史低位，美国在世界范围内维持其军 事力量的预期回报越来越小，而国会对总统宣战权力的限制越来越多。2020年 之后，美国在债务和疫情双重危机中很难加大军费预算投入。 美国债务增长过快已经对美元信用产生了巨大影响b。1989—2019年，美 国的债务增加了800%以上（见图1-4）。在2019年12月，国家债务约为23.2 万亿美元，约占GDP的106%。考虑到社保基金、家庭、企业等，美国总债务 负担已达到GDP的20倍左右，也就是政府财政收入的60倍。在这种情况下， 面对着巨大压力的不只有作为最终贷款人的美联储，还有全球被美元经济所绑 定的所有美元债权人。 债务和财政赤字就像经济的兴奋剂，在短期内，经济和选民将从政府赤字 支出中受益，因为它推动了经济增长，保持了经济稳定。联邦政府为国防设备、 医疗保健和建筑物的建造支付费用，并与私营公司签约，后者随后雇用了新员工。 然后，这些新员工将政府补贴的工资用在生活保障和消费上，从而促进了经济 增长。 a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全球经济展望报告，2018. https://www.imf.org/en/Publications/WEO/ Issues/2018/09/24/world-economic-outlook-october-2018. b https://www.cnbc.com/2019/09/09/real-us-debt-levels-could-be-a-shocking-2000percent-of-gdp- report-suggests.html. 图1-4 美国联邦政府债从1989—2019年的增加 世界上并不存在无尽的信用，即使是最强的国家亦是如此。美国的债务危 机并不遥远。美国国会自己预测在不到40年的时间里，社会保障信托基金将不 足以支付承诺给20世纪40年代婴儿潮时期出生的那一代的退休金。一旦其他 国家不再购买美国国债，在经济增长乏力的情况下，美国只有提高税率。然而， 美国最富有的一批人，其资产大量投资在股市和对冲基金当中。在过去10年的 牛市当中，中产阶级的退休基金也大部分委托给了股权投资基金。2020年，连 续的股市熔断，反映了连锁放大的债务危机。 以美元为基础的国际金融体系的特征是周期性的危机。2008年的全球债务 危机和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亚洲金融危机都归因于美国金融体系的漏洞和治 理监管不力。2020年的经济危机，又一次暴露了医疗和教育问题以及美元债务 的巨大风险。各国渴望避免这些危机，很可能会导致定居点的货币多样化趋势 逐渐发展。 维持美元霸权的第二个“神话”是西方的法制可以保障持久的社会富裕和 公平。一个重要的理论是芝加哥大学的诺奖获得者、经济学家科斯的交易成本 理论。他宣称，市场产权的自由交易可以降低交易成本、解决社会冲突，而无 需政府和民众的干预。但是另一位诺奖获得者、经济学家诺斯研究了美国的数 据后发现，美国交易成本（包括金融、法律、会计等行业的产出）占GDP的比例， 100年来翻了一番，从1870年的不到25% 增加到1970年的大于50%。换言之， 美国目前GDP的一半以上，或非传统的所谓服务业的产值，主要源于交易成本， 即带来这些产值的是经济活动的摩擦力，而非有用功。交易成本中最大的一项， 是美国社会热衷于打官司所带来的成本，尤其是打医疗官司的成本。 维持美元霸权的第三个“神话”是世界上没有多国承认的、能替代美元的 国际货币。随着中国开放金融市场，其股票和债券越来越多地被纳入国际投资 体系，人民币在国际上的使用率正在稳定增长。人民币国际化在稳步推进，中 国的金融机构鼓励国际企业和海外机构持有人民币计价的债券和股票，并鼓励 外国以人民币进行交易。同时，随着互联网和5G网络的普及，移动支付和数字 货币已经开始形成跨越国界的交易网络，这对于传统的以美元为基础的布雷顿 森林体系产生了冲击。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公布的2019年数据显示，第二季度，美元在全 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降至2013年年底以来的最低，日元占比升至近20年来最高， 已分配外汇储备中人民币的占比升至1.97%，这是IMF自2016年第四季度开始 报告人民币在央行资产中的占比以来的最高水平。各国为减少对美元的依赖而 采取的暂行措施表明，它们正在预见到后美国时代的到来。既然美国被认为是 一个越来越善变的对手和不可预测的盟友，这种趋势势必会加强。 如果全球经济融合的趋势不被打断，欧元、日元、人民币都可能在10年之 内作为主流货币，与美元处于平等地位。在可预期的将来，全球金融机构将逐 步摆脱对美元的单一依赖，而拥有多种货币来解决国际贸易结算问题，各国中 央银行凭借外汇储备以及通过债券发行来筹集资金。 202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不但向民众暴露出医疗体系和金融体系 的系统问题，而且提出了对美元霸权崩溃的最后警告。2020年的医疗危机和经 济危机演变为美元价值危机，全球经济所依赖的“货币锚”被美国丢失。经济 危机解决失当，美国出现大规模债务违约，超长期国债无人问津，终将导致美 元霸权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