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前言

战争,虽然不一定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但它的确是迄今为止,人类数千年文明史经久不衰的话题。

什么是战争?古今中外有各种各样的阐释。“兵者,诡道也。”其意是说,战争是关于谋略的艺术。孙武子在《孙子兵法》中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是说,战争是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战争是创造者,是万物的起源”。一位叫长谷川的日本教授解释说,“世界是战争的一部分,而在战争中则看不到任何特殊的东西”。这些论述从不同的视角分析战争,有其闪光的成分、合理的内核,但都不是对战争完整的政治解释。对战争作完整的政治解释,并被中外引为权威的是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他在其军事理论名篇《战争论》中说:“战争是一种社会政治现象,是政治通过暴力手段的继续。”简言之,在克劳塞维茨那里,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是政治的暴力形式。

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战争始终绵延不断,并构成人类历史的一幅独特篇章。据统计,从地球上出现文明以来的5 000多年当中,人类先后发生了15 000多次各种类型战争和武装冲突,有几十亿人在战争中丧生。在这5 000多年中,人类只有300年是生活在和平环境中。也就是说,每100年中,人类最少有90年是生活在战争状态中。20世纪90年代,全世界发生了100多场战争,有90多个国家卷入其中。21世纪刚开局,人类就经历了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和利比亚战争。在刚刚过去的2011年,虽然以北非政治狂人卡扎菲毙命为标志,利比亚战争基本落幕,而美国也宣布要从伊拉克完全撤军,并于2014年完成从阿富汗撤军。美国和欧洲各国更因经济困难,再三表示要裁减军备、军费。但是,战争及战争阴云远未消除,利比亚硝烟未散,叙利亚又罩上了爆发新战争的阴影,而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的去世也增加了朝半岛局势的不确定性。反恐更是一场没有边际、不见尽头的战争。

2011年以来,美国加快战略东移步伐,很可能意味着国际战争的阴云将飘向亚太。美国兰德公司近日发表一份报告,题为《对华冲突——威慑的前景、后果和战略》,认为今后中美之间有可能引发直接军事对抗的战略危机引爆点有5个,分别是朝鲜半岛、台湾海峡、南海、网络空间以及海上通道。美国国防部部长帕内塔在访问亚洲日本、韩国和印尼时,也宣称美国虽然在裁减军费、军备,但绝不裁减在亚太的驻军和军事能力。美国甚至在从大中东收缩力量、大幅裁减军费的背景下,宣布要向澳大利亚达尔文港派驻2 500名海军陆战队官兵。这表明,即使和平与发展依然是世界主题,正在崛起的中国仍不能放松对战争与战略问题的研究,更不能放松应对战争危险性的必要警觉。所谓“经济相互依赖和平论”、“合作安全论”、“核威慑保障和平论”都不是百分之百的绝对真理。以“核威慑保障和平论”为例,根据战争史和战略理论,任何一种进攻性武器,不论其多强大、多先进,一定有其“命门”,有对其杀伤力加以克制的手段。核武器也是如此,也一定有它的“命门”。如今核武器已经问世60多年,克制核攻击的手段差不多也该问世了。美国一直未放弃研制克制核攻击、争取打赢核战争的新手段,如研制巨型钻地炸弹、超高音速飞行器等,显然都是在为打赢核战争做准备。凡此种种,说明战争的阴云依然挥之不去。虽然古罗马人所谓“为了和平,就要备战”之说或许杀气太重、太僵硬,但是,《司马法》有关“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忧”的名句,却需要我们谨记于心。

尽管战争自古就有,但在不同的经济、政治与技术时代,有不同形态、不同性质以及不同特征的战争。在封建社会以前,由于技术水平低,人类尚处于冷兵器时代。这一时期发生的战争可归类于第一代战争,其特点是使用刀、枪、箭、矛等冷兵器和笨重的铠甲,进行近距离格斗。第一代战争中,人的体能是最重要的战斗力,步兵与骑兵以及战车兵是主要兵种。本书所记述的特洛伊战争、马拉松战役、汉尼拔进军意大利、恺撒两征不列颠、马其顿王亚历山大东征战役等战例,属于典型的第一代战争范畴。

历史上第二代战争出现于公元12—13世纪。此时人类进入火器时代,火药、滑膛武器投入战争,改变了战争形态。人们可以用火器远距离射杀敌军而不必徒手格斗。但早期的火器发射距离不过几百米,发射速度慢,精确度低,威力有限,冷兵器还没有完全退出战场,战争仍保持冷兵器时代向火器时代过渡的痕迹。一些落后民族甚至到了20世纪还使用冷兵器从事战争,如阿富汗抗英战争等。公元18、19世纪,资本主义的发展刺激了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又为军事革命奠定了经济、技术基础。火器的射程、射速、威力、精度有了长足发展,出现了线膛装药火器,诸兵种合成兵团进行堑壕战开始成为主要的战争形态,第二代战争由此进入全盛时期。本书中所记述的“三十年战争”、拿破仑战争是典型的第二代战争。

第三代战争出现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亦即列宁所说的帝国主义形成时期。两次世界大战均属于第三代战争范畴,而美西战争、日俄战争则是第三代战争的雏形,也可以说是从第二代战争向第三代战争过渡的过渡性战争,具有不少过渡型战争的特征。在第三代战争中,快速和远距离射击的自动火器、火箭、能快速机动的坦克、飞机、战舰以及各种现代化运输工具大量装备部队,扩大了军队的交战距离、交战规模和军事行动范围。大兵团、远距离、高速机动、陆海空协同和空前规模的破坏力、残酷性是其主要特点。本书所记述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中途岛战役、不列颠空战、万家岭战役、腾冲攻防战、昆仑关战役等是典型的第三代战争。

第四代战争是以战略威慑为主的核战争或核威慑条件下的局部战争。美国向日本广岛、长崎投放原子弹展示了第四代战争毁灭一切、分不出胜利与失败的破坏力量。正是第四代战争毁灭一切、玉石俱焚的恐怖后果,促成人类进入历时近半个世纪的“冷战”时代。本书所记述的朝鲜战争、古巴导弹危机、越南战争等虽然都未使用核武器,在战役战斗形式上及直接投入战场的兵器火器与第三代战争类似,但是,这些战争是在核时代阴影中展开的,战争的发动、发展与结束,战争与政治的关系,无不受核战争阴影的制约、调整。比如,苏联为什么要把中程导弹运进古巴部署?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为什么针对苏联在古巴建立导弹基地提出多达六种政策选择,而肯尼迪选择了海上封锁建议而不是轰炸古巴?苏联为什么在常规力量极强大的条件下,一枪不发地忍受巨大的屈辱而接受美国在加勒比海“船靠船”的检查,并灰溜溜地从古巴撤回中程导弹?所有这些,都与核武器和核战争的危险性有关。核武器未直接投入战争,但核武器的影响无处不在,给这些战争打上了核时代的印记。决策者不得不时刻记住其决策将对核武器投入战争产生什么样的刺激以及引发核战争的严重政治与战略后果。因此,这类局部战争就具有了第四代战争的特征。

“冷战”结束后,第五代战争进入战略家们的视野。在第五代战争中,起决定作用的不再是庞大的陆、海、空军,不再是黑压压的坦克群、机群和望不见尽头的舰队和巨型战舰,也不再是毁灭一切的狂轰滥炸或投掷核武器,而是从不同作战平台远距离发射的高精确度、高速度、大杀伤力的常规突击武器或防御武器、新物理原理武器以及信息武器、太空武器等。在战争中拥有技术优势的一方,可以向对手进行“超视距”攻击,甚至能在己方“零伤亡”的情况下战胜对手。本书记述的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就是第五代战争的雏形,其过程初步展示了第五代战争的基本形态与基本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说,21世纪的战争将是第五代战争。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目前正在酝酿军事战略转型,其军事力量建设根据转型要求开始从传统的“重、大、多”原则转向,即由“大而少”转向“小而多”,追求远程、精确、即时打击能力,宣称要“1小时打遍全球”。

总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一切皆变,这是认识战略问题和军事革命的要诀之一。正是“一切皆变”的逻辑推动战争形态不断转型,现在是第五代,未来还可能向第六代转型。崛起的中国一定要认清战争形态不断转型的必然性,即使在和平与发展时代,在国力上扬的上升阶段,也不要放松对战争与战略问题的研究,不放松对战争危险性的高度警觉。

楚云

201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