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序言
攀岩学术,功不唐捐
杨恒的博士论文《从风险感知到健康行动: 老年人健康信息寻求与处理研究》作为 “清华大学优秀博士学位论文丛书”中的一本,即将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作为杨恒在清华读博期间的导师,看到他发来的即将付梓的打有“清华大学出版社”水印的书稿,感慨之余,不禁在脑海中对杨恒过往这些年的学术成长作了一番断点式回顾。
在清华大学信息门户的“教学”模块下,每一个教师都可以在“我指导的所有研究生”栏目下,看到自己指导过和正在指导的所有研究生名单及其详细信息。在“我的博士生”栏目里,共有23名博士生,其中已经毕业并获得博士学位的有17人,杨恒是我指导毕业的第14名博士生。他2019年9月入学,2023年6月底毕业,在清华前后四年。清华的全日制博士生平均毕业时间是4.8年,杨恒四年毕业,中间还包括他去瑞士苏黎世大学访学半年,已经算十分高效了,这与他的勤勉和坚韧的心智品格密不可分。
我的清华邮箱中保留的来自杨恒的最早来信是2018年8月28日下午,来信主题是“博士自荐: 杨恒华南理工大学”。清华大学的博士招生,其时刚刚改为申请审核制,通常提前一年完成对下一年即将入读的博士生的招录工作。这些年来,每年的暑期,特别是到了七八月份,都是潜在考生纷纷联系目标导师的关键阶段。博士招录是一个带点玄学的双向选择过程。由于我们通常一年只有一个博士名额,所以招录便具有排他性,即报考某一导师的多位考生,不管其中品学兼优者有多少,理论上只有一位能最终被录取进入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读博。博士招生过程中有多个环节,包括学生自荐、师生通信或电话或见面交流、申博材料筛选(这是关键环节,直接把考察名单缩减至三名以内)、复试(包括笔试和面试),最后根据综合评价打分结果择优录取。尽管过程设计科学,且一路有研究生教务材料审查、学院考核小组集体把关讨论,但导师招录博士,仍有某种“开盲盒”的感觉。一个导师和某个考生是否有缘,是否投缘,常常都不是当初双方凭申请材料这一中介,甚至通过半小时的当面交流可以完全判断和感觉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学生一辈子就一位博士生导师; 而反过来,看似漫长的学术生涯,一个老师一辈子所能带的博士生其实也是十分有限、有数的,通常不会超过30个。所以选谁做导师,和选谁做学生,对师生双方都是大事。
杨恒在他写给我的这第一封长信中,详细介绍了自己的学术背景、师承、学术训练和专业训练,特别介绍了自己的学术志向,表达了希望到清新读博的真诚愿望。这封邮件带有六个附件,除了其简历,另外五个附件是其时杨恒参与写作并已经正式发表的报刊论文或文章。在信的倒数第三段,杨恒写道: “不只为文凭而读书,而为发掘更多的自身价值、社会价值而求学,只有热爱和兴趣才可以驱动这样对实现价值的理想。为学生和老师谋价值,为学科谋价值,为学院学校谋价值,窃以为也应是金教授您对学生基本的要求之一。”言辞恳切但又克制,谦恭内敛而又偶露锋芒。这封来信奠定了我对杨恒的一个初步印象,即他是一位有志向、有行动力的优秀学子。杨恒顺利进入复试名单,和另外两名考生一起接受我们那组五六位博导的集体拷问。我也是在面试现场才第一次见到杨恒本尊。
三位进入复试的考生面试表现都一般,分差并未拉开,这样一来,复试笔试的分数就很关键。面试结束当晚,最终结果尚未出来,我请三位考生在清芬三楼教师餐厅一聚,算是对三位远道而来应试的考生的简单招待。当我从我在宏盟楼三楼南端的322办公室出来,兴冲冲来到楼梯口准备下楼去和三位考生会合时,我看到杨恒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楼梯口附近墙边的沙发上等我,眼睛盯着前方,眼神有点发呆,难掩某种落寞和不安。那一幕照面给了我内心一个激灵。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也曾经历过的类似场景。
杨恒入读清新后,通过上课、组会讨论、讲座、暑期研修班等各种渠道来提升、拓展自己的研究技能和理论素养,迅速成为我课题组中无论是研究任务还是科研组织管理的核心成员,先后参与并作为主要成员完成多个研究项目。在读期间,他四次担任我所教硕博课程的助教,同时很长时间作为课题组组会的召集人,也曾担任本组科学传播公众号“科学传播人”的执行主编。作为2019年入学的疫情一代博士生,杨恒在清华读博期间经历了完整的新冠疫情,期间作为科学传播研究者和实践者,他和其他同学一起,协助我准备和参与了大量与新冠疫情健康传播相关的研究和实践活动,并结合疫情防控,调整和探索符合特定疫情防控要求的教学和科研组织方式。2021年4月14日,我作为首席专家负责的转基因生物新品种培育科技重大专项之重大课题“转基因生物技术发展科普宣传与风险交流”,历经五年多研究,进入最终结题答辩环节。三位博士生杨婧、杨恒和王辉是整个材料准备过程中的核心骨干,并陪我一起把厚厚几大摞各种答辩材料运抵现场。答辩当天我自然是身着正装严阵以待,三位博士生也西服笔挺陪席在侧,成为答辩现场一道亮丽的风景。那一刻他们不再是我的学生,而是并肩奋斗的战友,和我一道经历了此类重大课题答辩前漫长而煎熬的等待,见证答辩过程中我的舌战群儒。
杨恒是一个有忧患意识和前瞻思维的心思细腻的学生,很早就开始考虑和探索博士论文选题的可能方向。他善于从其他学者、包括本组师生此前研究中所揭示的一些值得进一步探索的概念和问题切入,通过创新性的理论梳理和实证探究,推进我们对科学传播、健康传播一些前沿问题的理解。从2021年到2022年,我们合作发表了四篇中英文论文,内容主题涵盖循证科学新闻、科学资本概念的测量及其对公众参与科学的影响、知识水平与食品安全信心之关联、中老年群体的互联网使用行为等。这些论文大多由杨恒提出选题创意,我们一起讨论确定研究设计和论文框架,并由杨恒主笔完成,全部发表在本学科国内C刊和国外SSCI收录期刊上。这些研究从不同方面展现了杨恒学术志趣和关注点的逐渐聚焦和形成过程,积累了博士期间的学术成果,提升了学术素养,并使其水到渠成地最终选择老年人自我健康管理和健康行动这个题目进行深耕。正如杨恒在本书后记中所强调的,健康传播研究应该回应技术变革对老年群体造成的“再边缘化”。在智能传播时代保持对人本价值的自觉关注,如今看来,不正是其2018年给我发第一封邮件时所说的“为发掘更多的自身价值、社会价值而求学”之愿景的回应和践行吗?
在杨恒入读清华前途未卜之际,他在给我的一封邮件中写道: “希望我们能够有缘分,能够在您的指导下攀岩学术,历练品格。”古人有“功不唐捐、玉汝于成”之谓。杨恒最终在清华以校级优秀博士论文获得者的身份圆满毕业。如今其四年心血成果出版在即,我想不妨以“攀岩学术,功不唐捐”作为杨恒这部力作的序言题目并志贺。
金兼斌
2025年7月27日于学清苑黍离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