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 前 言 尊敬的读者： 当再次拿起笔开始写作时，我意欲在此讲几句话，以便让人们对 我有个恰当的了解。我已经出版的著作受到了极大欢迎，远远超过我 最为乐观的期待。我愿意把这归功于它们本身的价值。不过尽管笔者 有此虚荣，我却不得不意识到，它们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某种 不太讨人喜欢的原因。在我的欧洲读者们看来，一个来自美洲荒野的 人竟然能够用尚可的英语表达自己，真是奇迹。在文学上我曾被看作 某种新奇的东西，某种半野蛮人，手里拿着羽毛，而不是戴在头上。 人们有一种好奇，要听听这样一个生物对于文明社会有什么话可说。 那种新奇如今已过去，而它所带来的宽容的感情当然也不复存在。 我现在必须准备承受批评及更为严厉的审查，让人用与当代作家相同 的标准进行衡量。甚至人们对以前的著作所表示的赞赏，都将让本书 中的篇章受到更加苛刻的对待，因为这世界易于给予一个曾经得到过 高赞赏的人以最严厉的惩罚。所以，在这方面我希望预先告诉读者， 不要因为人们赞赏我时说过许多不够慎重的话，就认为我是比较糟 糕的。 我意识到，自己经常行进在人们不断走过的地方，谈及已被更有 才能的作家讨论过的问题。确实，人们提到我有各种各样的作家为榜 样，而假如我自认为与他们有丝毫相似之处，我都会觉得是荣幸。但  布雷斯布里奇庄园 事实上，我并没有按照所知道的任何榜样写作，我写作也根本没想到 要去模仿或与谁一比高下。偶尔，我冒险涉及某些几乎为英国作家所 穷尽的话题时，并非要放肆地去挑战，要与谁相比，而是希望由一位 外国作家谈论这样的话题，有可能引起人们新的兴趣。 因此，假如人们发现在读者眼里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平庸话题，我 却喜欢详加叙述，那么我恳请记住我写作时所处的环境。我虽然在一 个新的国家出生、长大，但我从小在一个古老国家的文学中受到教育， 我的头脑里早早地充满了历史的和诗意的联想，它们与欧洲的一个个 地方和一种种风俗习惯联系起来，却很难与美国的联系起来。所以， 当一个头脑如此特别的人到达欧洲时，即便极其普通的事物和场景， 也会让他觉得不乏新奇有趣之处。在一个美国人看来，英国是具有古 典传统的地方，正如意大利在一个英国人看来一样。古老的伦敦让人 充满历史的联想，也正如强大的罗马一样。 的确，我一旦登上陆地，置身于英国的一个个场景，便会满脑子 产生奇异的思想，要将它们加以描述并非易事。我第一次看到我在人 生每个阶段都读到并思考的世界。幼年、青年和成年时有过的回忆， 在幼儿园、学校和书斋里有过的回忆，同时向我蜂拥而来。大大小小 的事物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许，每一件事物都让我有了一系列同样可 喜的回忆。 但格外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些奇特非凡的东西，它们将一个古老的 国家及其社会状态与一个新的国家及其社会状态区分开来。对于旧时 代一座座破碎的纪念碑，我从未觉得司空见惯，从未丧失我最初见到 它们时怀有的强烈兴趣。我总是习惯于这样的场面：历史在某种意义 上是可预期的；艺术上的一切都是新鲜先进的，它们指向未来而非过  作者前言 去；总之在那儿的场面中，人们在作品里只考虑到年轻人的生活以及 未来的发展。1 所以，当面对一座座庞大的建筑——它们因古老而变 得灰暗，日益腐朽——我便感到其中包含某种无法形容的动人之处。 我曾怀着难以言表的深厚情感，凝视像丁登寺那样庞大的寺庙遗址， 它掩埋在静静的山谷深处，与世隔绝，仿佛只为自己而存在；或者凝 视着像康威城堡那种纪念勇士的古建筑，它独自坚定地矗立在众多岩 石的高处，仅仅成了昔日的权威、空洞、吓人的幻影。它们给这片景 色笼罩上庄严雄伟、让人可悲、在我看来也是非同寻常的魅力。我第 一次注意到一个古老民族的标志，一个帝国的衰败，以及在不断生长、 复苏的富饶的大自然中艺术由短暂荣耀走向衰退的种种证据。 不过事实上，在我看来，所有东西都充满了意味：历史的足迹处 处可寻，整个大地上散发出诗意，因而变得神圣起来。我有过孩子那 种令人愉快的新鲜感，眼里一切都是新鲜的。我看到的每一处——从 高贵宁静之处的贵族宅邸，到附带的小园子和培育忍冬植物的茅草 屋——都让自己想象着一群居住在里面的人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英 国的大地上如此完美地覆盖着青翠的色彩，在这儿，空气无不弥漫着 草地和忍冬树篱的芳香。对于这样一个散发出美妙清新气息的国家， 我想我是决不会厌倦的。我在开花的山楂、雏菊、驴蹄草或什么其他 平常的物体上面，不断产生某种小小的诗意，缪斯女神2 让它们具有 了神奇的意义。我第一次听见夜莺的鸣声，让我陶醉的与其说是它悦 耳的音调，不如说是我所产生的许多美好联想；最初看见云雀几乎从 1　指的是美国的情形。 2　给予诗人灵感的女神。本书除标明原注外，均为译注。  布雷斯布里奇庄园 脚下飞起来并发出悦耳的声音飞向破晓的天空时，那种充满狂喜的激 动令我永生难忘。 我就这样穿行于英国，像个成熟的孩子，所有大大小小的东西都 让我高兴。我显露出某种令人惊奇的无知和天真的享乐，让那些更加 明智老练的旅行同胞经常注视我并露出微笑。我初次到达伦敦时，这 也使我在种种联想中产生出奇异的困惑。我当初怀着一些希望，其中 之一就是要看看这座大都市。我在幼年时最初得到的书中，读到过不 少关于它的情况。我也从周围来自“古老国家”的人那里，听到过许 多关于它的事情。我是先熟悉了伦敦的街道、广场和公共场所的名字 后，才知道了故乡城市那些地方的名字。在我看来伦敦似乎是世界 的巨大中心，一切好像都围绕它旋转。我记起自己小时候，曾满怀渴 望凝视着微不足道地印在旧杂志封面上的泰晤士河、伦敦桥和圣保罗 教堂，以及挂在我寝室里的一幅肯辛顿花园的绘画——绅士们头戴三 角帽，衣服下摆宽大；女士们则穿着里层有圈环衬托的裙子，戴着耳 坠。即便珍贵的圣约翰之门1 的插图——它很久以前曾印在《绅士杂志》 的封面——对于我也不无魅力。我羡慕那些模样奇特、身材小巧的男 人，他们似乎在拱门周围悠然漫步。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高塔耸立于圣 詹姆斯公园茂盛的树林中，其灰暗的塔尖四周笼罩着蓝色的薄雾；当 高塔赫然显现在我眼前时，我是多么激动啊！我看见这座在祖先的历 史上极其显赫的庞大建筑，不能不感到热血澎湃。我多么热切地想探 索这座都市的每个地方！富有学问的旅行者在其庄重的研究中所列入 的东西，我并不满足。我乐于唤起小时候的所有情感，寻求我幼年时 1　伦敦的一座古迹，始建于1504 年。  作者前言 感到惊奇的东西。在儿歌里非常有名的伦敦桥、闻名遐迩的伦敦大火 纪念塔、高格和马高格1、塔中狮，这一切让我经常回忆起幼年时的欢 乐，回忆起已故的善良老人，他们对我聊起过那些地方，让我听得不 无惊讶。圣保罗教堂院成为文学的源泉，我第一次看到其中的纽伯里 先生的工作场地时，又产生了孩子般的兴趣。在我幼小的头脑中，纽 伯里先生首先让我想到一位伟大善良的男人，他出版了当时所有的画 册。由于对孩子们怀有大爱，所以他不收取纸张和印刷的任何费用， 只收取一个半便士的装订费！ 尊敬的读者，我提到上述情况，意在向你表明我所产生的许多 稀奇古怪的联想，它们易于在我的头脑中与英国的各种场景融合在 一起。假如人们发现我对陈腐琐碎的话题喋喋不休，或者对任何古 老过时的东西过分迷恋，那么希望这些情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表达 我的歉意。我知道，不加节制地唠叨旧的时代、旧的书籍、旧的风 俗和旧的建筑，是滑稽可笑的，虽然不能说这是当今的套话。尽管 我本人已染上这种习惯，但我的感情是真实的。在一个来自年轻国 家的人看来，一切旧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新鲜的。他对于种种 古物、古迹有点好奇当然也情有可原，因为不幸的是，他甚至无法 吹嘘自己的故土有那么一处。 我也是在相对简单的合众国里长大的，所以伴随于贵族社会状态 中的那些普通情况，甚至都易于打动我。不管怎样，如果我任何时候 指出某些奇特的现象，以及后者某些富有诗意的特性，以此自娱，那 么请不要理解为我试图确定其政治价值。我唯一的目的是描绘各种人 1　伦敦市政厅门前的两个木雕巨像，相传Gog 是以前的君主，Magog 是一位英雄。  布雷斯布里奇庄园 物与风俗习惯。我不是政治家，我越是想到政治学就越发现它颇让人 困惑。正如我在宗教信仰上一样，我满足于从小到大所怀有的信念， 并根据其准则规范自己的行为，而把转变信仰的任务留给更有才能的 人去做。 所以，我将沿着至此追寻的道路走下去，从诗情画意上而非政 治属性上看待事物；我会如实地描写它们，而非试图指出它们应该怎 样；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尽量从愉快的角度看待世界。 我总认为，让人们彼此和睦相处是大为有益的。我的这一人生观 也许不对，但我会继续实践它，直到确信它是错误的为止。当我发现 世界完全是轻蔑的玩世不恭者和牢骚满腹的诗人所描述的情形，我也 会转而谩骂它。与此同时，尊敬的读者，我希望你不要小看我，因为 我不能相信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世界，就像有人描写的那样。 你真诚的 杰弗里·克雷恩1 1　华盛顿·欧文的笔名。  主要人物表 布雷斯布里奇先生，庄园主，常称乡绅。 弗兰克·布雷斯布里奇，乡绅的长子，牛津大学学生。 西蒙·布雷斯布里奇，又称西蒙大人，总管家，一个老单身汉。 莉莉克拉夫特夫人，乡绅的姐姐。 盖伊，乡绅的次子，年轻上尉，与父亲的受监护人、美丽的朱莉 娅 坦普尔顿结婚。 克里斯蒂，庄园里最老的仆人，脾气暴躁的猎人。 女管家，一个少言寡语却无可争辩地统管着仆人们的女人。 菲比·威尔金斯，女管家的侄女，朱莉娅的侍从。 哈博特尔将军，莉莉克拉夫特夫人早年的一名追求者。 汉娜夫人，莉莉克拉夫特夫人的贴身女仆，克里斯蒂先生的情人。 约翰·杰克，即“现付杰克”，一个殷实的自耕农。 小“现付杰克”，约翰·杰克的儿子，菲比·威尔金斯的追求者。 牧师，博学的古籍研究者。 凡迪先生，制造商，激进分子。 斯林斯比，乡村教师。  布雷斯布里奇庄园 我漫步在这片云彩之下，先生们，请原谅我贸然打扰。我是一个 旅行者，已经去过地球上许多角落考察，现在到达这里，想要仔细看 看这个小小的地方。 ——《圣诞常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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