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对语音学（phonetics）、音系学（phonology），以及二者研究成果应用于语音教学的百年回顾，并着重于21 世纪该领域新发展的一部著作。广义的语音学是语言学的重要分支，也是言语产生的基础，因此，对其历史及发展的百年沿革进行梳理十分重要。 语音学与音系学都是语言科学的分支，共同关注和研究人类语言的语音，研究对象虽有所不同，但相互关联、相互依存，只是关注点和角度有差异。 语音学关注言语是怎样形成、传播和被接受的，即语音的生理机制、物理属性和心理感知。也就是说，语音学研究的是人类所有语言语音的自然属性。音系学则把语音现象抽象为符号，研究某种特定语言系统中语音的结构和功能，并形成规则以预测该语言的语音特点。因此，音系学研究的是声音的社会属性。 语音学需要对所有的语音特征进行精确描述和测量，而音系学则只关注引起意义差异的语音间的细微差别。例如，英文单词let 和tell 中的[l] 有清晰音（clear）和模糊音（dark）的不同，但音的差别与意义无甚关联。因此，对于语音学家来说，这就是两个不同的音；而音系学家则认为，这是同一个音素（phoneme）的不同变体（allophone）。 除去两个学科之间的不同分工外，语音学和音系学也存在相互依存的密切关系。只有对语言中频繁出现（使用）的语音特征有所了解，才能知道语音的哪些方面值得深入研究。因此，一方面，语音学要依靠音系学来确认相关的、重要的语言学研究点；另一方面，音系学更加依赖语音学，因为语音学数据为音系学提供了灵感，可以快速锚定特定的语音特征，以及与这些特征相关的描述和分类的术语。同时，语音学也可提供确凿的证据以便证实或证伪音系学理论假设。 综上所述，借用B?e（2006）的说法，语音学和音系学的关系就是“现象”与“实质”的关系。 从研究目的上看，语音学大致可分为两种：分类研究（taxonomic）和科学研究（scientific）（Ohala，2004）。分类研究性质的语音学主要专注于对人类语音的统一命名、分类和转写，由此催生了“国际语音学会”（International Phonetic Association），和广泛使用的“国际音标”（International Phonetic Alphabet），后者作为重要的语音描写工具也随着学界对人类语言的认知而不断更新和完善。科学研究性质的语音学则致力于探知言语从发音到感知的全过程，研究言语链不同层面的工作机制，由此衍生出语音学的三大分支：“发音语音学”（Articulatory Phonetics）、“声学语音学”（Acoustic Phonetics） 和“听觉语音学”（Auditory Phonetics）。20 世纪中后期，因为新型便利的仪器成为语音研究的主要手段，语音学也曾被称为“仪器语音学”（Instrumental Phonetics）。 一百多年来，语音学理论和研究手段的发展历程与科学技术的进步及对人类自身认知的深入探究紧密相关。语音学的研究手段和研究设备越来越先进、便捷，也越来越精细。例如，由笨重、昂贵的语音记录仪到免费且开源的计算机软件；由半侵入性的静态腭位仪到可以记录自由动态舌位的磁共振仪，研究手段经历了质的飞跃。传统的语音学理论和假说也得益于更先进和更精准的研究手段而收获实证理据。进入21 世纪以来，学界对人类语言和社会的了解更加全面和深入，语音学经典理论也进一步发展、优化，同时新理论和模型百花齐放、推陈出新。语音学在更新换代中成长壮大，并且加强和扩大了跨学科的交叉性：从声学、心理学、神经科学、解剖学等不同视角汲取灵感和营养；理论原则、分析方法、模型构建等也从适用于单一语言的个性特征扩展到人类语言的普遍性特征；研究对象也从一语扩大到二语，甚至三语。简言之，语音学研究的视角更为广阔，也更为精细。 音系学在进入21 世纪以来表现出了更大的多元性，这一阶段最突出的成就是“优选论”（Optimality Theory）的诞生和发展。该理论系统展示了以“制约”代替传统音系“规则”的可行性，为音系学研究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借助当时刚刚兴起的互联网，优选论迅速流传，引起了广泛关注，很快成长为一种主流的音系学理论。之后，虽然生成音系学家对优选论提出过各种质疑，优选论也在不断调整自己的分析框架，但从目前音系学界的主要刊物所发表的前沿研究中可以看到，优选论已成为最常用的理论框架。21 世纪音系学的一个主要发展趋势就是与实验相结合，出现了“实验音系学协会”（The Association for Laboratory Phonology），会刊《实验音系学》（Laboratory Phonology，Ohala 和Jaeger曾称为Experimental Phonology），以及众多的相关著作。与经典“生成音系学”（Generative Phonology）时期关注抽象理论的倾向相比，目前的音系学研究虽然也很重视理论，但是对于发音、声学和感知实验的证据更为关注，甚至依赖得更多。不仅实验音系学、发音音系学等流派重视实验数据，像优选论等理论框架的最新调整，也体现出了对于频率等统计数据的高度重视。 语音学与音系学的研究结果可以应用于语音习得，由此产生了早期的语音教学方法，如“直觉模仿法”（Intuitive-imitative Approach）、“语言学分析法”（Analytic-Linguistic Approach）、“听说教学法”（Audio-Lingualism）等。进入21 世纪，随着国际交流的日益频繁，教学理念发生了巨大转变。语音教学领域从音段和超音段孰轻孰重的争论中走出来，逐步向追求语音的“可理解性”（intelligibility）发展，在承认世界英语的前提下更加重视交流的有效性。同时，教学方法也从教师的亲身示范，扩大到利用视频、网络等现代教育技术的辅助，使传统的语音教学变得更为灵动, 形式更加多样化、更具趣味性。 本书分五个部分共十章内容，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第一部分为基础篇，包含两章，聚焦于21 世纪之前语音学和音系学的发展历程。第一章（香港城市大学李彬博士执笔）以编年史的方式对20 世纪语音学的历史进行了梳理，分为海外、中国（包括大陆和港台地区）两个板块。第二章（大连外国语大学曲长亮教授执笔）对音系学的缘起、20 世纪的主流结构主义音系学、SPE 音系学理论进行了回顾和评价。 第二部分为理论篇，分三章详细介绍了进入21 世纪以来语音学和音系学的理论新发展。第三章（湖南大学陈晓湘教授、天津大学冯卉博士、澳大利亚西悉尼大学陈居强博士共同执笔）聚焦语音产出和语音感知相关理论的新观点。第四章（上海外国语大学朱磊博士执笔）从音系的过程、表征、本质归纳了21 世纪的音系学理论。第五章（大连外国语大学常俊跃教授、上海师范大学卜友红教授共同执笔）重点介绍语音学和音系学的研究结果在语音教学中的理论应用与教学方法变迁。 第三部分为方法篇，以一章的篇幅浓缩了21 世纪的语音学研究方法。第六章（南京理工大学陈莹教授、澳大利亚西悉尼大学陈居强博士、江苏科技大学龚箭博士共同执笔）聚焦语音产出和语音感知的主流研究方法。 第四部分为成果篇，分三章概括了21 世纪语音学、音系学和语音教学的研究成就。第七章（西安外国语大学张琰龙博士、南京理工大学汤平博士、天津理工大学陈彧博士共同执笔）对语音学领域重要的期刊论文、著作及代表性研究团队进行了详细介绍和归纳。第八章（上海外国语大学朱磊博士执笔）对音系学领域重要的期刊论文和著作进行了回顾。第九章（中国海洋大学李景娜博士、上海师范大学卜友红教授共同执笔）重点概括了语音教学领域的主要研究论文和语音教材。 第五部分为结语篇。第十章（北京林业大学史宝辉教授、南京大学陈桦教授共同执笔）高度概括了全书内容，分析了语音学和音系学研究以及语音教学在新时期所面临的挑战，也大胆预测了这一领域的未来发展趋势。 全书编写框架、任务统筹及统稿工作由陈桦教授承担。 本书是对语音学、音系学、语音教学三方面历史的回顾，内容十分庞杂，前辈的成就数不胜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百多年学术史的综述，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虽然我们每一位成员都依靠自身的学术素养、知识积累并通过广泛深入地查阅资料、归纳总结完成了此书，但由于编写时间和篇幅所限，我们仅对各个部分的重要或主流的理论、方法、成就进行梳理和简介，难免挂一漏万，疏漏之处敬希谅解。我国自主编写的语言学研究指南是极少的，我们希望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是一部相对完整的记录和整理，如能对读者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即是我们最大的慰藉。书中如有遗漏和不当，欢迎读者批评指正，以便留待后续及后人继续补充完善。 陈 桦 史宝辉 2020 年12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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